君婼兩手交叉護在頭頂不住跺腳,鼓著腮幫努著嘴,前傾著身子眯了雙眼看著前方,盼著皇帝走快些,冷不防皇帝回頭朝她看了過來,身子後仰著一個趔趄,錦繡與摘星一左一右扶穩了,君婼躲避著皇帝的目光看向采月:“別找避雨的地方了,都是樹,打雷下雨的時候,不能站在大樹底下。”
嘴裏說著話,臉上浮起粉紅,那樣狼狽的樣子,又被看了去。
不期然冷香來襲,抬起頭皇帝已來到麵前,傘下讓出半邊,朝她招了招手。
君婼不置信撲閃著水靈靈的眼,呆愣著不動,皇上說話了:“朕順路經過沉香閣。”
君婼噯一聲跑到傘下,油傘闊大,將雨簾隔絕在外,君婼不敢靠得太近,與皇帝中間隔著半尺,緩步前行,不由想起那幾個夜裏皇上夢遊,二人手牽著手在月下形影不離,那是夢中的他,經過上次福寧殿的風波,君婼已經明了,自己的記憶也隻能留在皇上的夢裏了。
皇帝卻挨她近了些,臉上添幾絲迷惑,就是這樣的香氣,他曾夢見過,如今夢中也會尋找,卻找不到了。今日突然要來後苑,也是為尋覓這一縷香氣。
君婼縮了縮肩,皇帝的聲音在耳畔響起:“公主可知,傘是怎樣來的?”
君婼抿一下唇,僵著後背道:“相傳魯班先師在外做活,其妻雲氏每天往返送飯,遇上雨季常常淋雨。魯班先師便沿途建造了一些亭子,若有雨來,雲氏便在亭內暫避。可亭子雖好,若碰到疾雨突如其來,依然會淋得濕透。雲氏笑說,若能有個隨身攜帶的小亭子就好了。魯班先師受其妻啟發,依照亭子的樣子,裁了一塊布,安上活動骨架,裝上傘柄於是便有了傘。另有傳說,傘乃是雲氏為關心終日在外勞作的丈夫所作。無論是誰,這傘是先師夫妻恩愛、相互體貼而來。”
皇帝靜靜聽她說完,淡淡哦了一聲,君婼頓住腳步,帶些不服氣道:“皇上不信?”
這是她很小的時候聽過的故事,小到記不清幾歲,大概是母後講的,她每看到傘就能想起,確信無疑,除了魯班先師,誰能有這樣的巧手?
皇帝跟著她停下腳步:“其實就是一個孩童模仿大人戴鬥笠,頑皮頂一片荷葉遮雨,便啟發能工巧匠做出了傘,而已。”
一把傘中,能講出一個夫妻恩愛的故事,才是君婼喜愛的,聽到皇帝所言,心中老大不快,執拗問道:“難道皇上不認為魯班先師是聖人嗎?”
皇帝點頭:“確實是聖人,不過不可能所有的精巧之物,都是魯班所創。”
君婼心中連喊無趣,也就衝淡了緊張,與皇帝在傘下並肩而行。
出了後苑,待要往沉香閣方向,銘恩在旁道:“皇上,今日雨大,不如就近去延福宮用午膳。”
提議後忐忑等著,不想皇上說一聲可,眾人便轉身往延福宮而來,與沉香閣南轅北轍。
君婼早聽說延福宮乃是專供帝後遊玩之所,景致與別處不同,也曾路過,圍牆內露出亭角飛簷綠樹繁花,卻進不去。
起了興致隨著皇帝腳步,進了延福宮,果真是別有洞天,沒有闊大高聳的宮殿,隻見小橋流水假山涼亭,花樹繁盛流水隱隱,處處透著婉約柔美。
進臨水的聽雨軒坐了,近處簷下滴水如線,遠處雨簾如幕,落入水麵雨珠泛成圓,一圈圈向外漾著漣漪,交彙在一處蕩出閃爍的波紋。
水中小荷露出尖角,遠處亭台如畫,君婼跽坐於幾後席上,捧一盞熱茶笑道:“皇上,妾還是相信傘是魯班與其妻做出來的。”
皇帝說隨你,君婼看著皇帝,認真說道:“一把傘載著一個動人的故事,很美,誰不願意相信呢?”
皇帝點頭:“公主也說過,即便殘酷,還是願意知道真相。”
君婼眨著眼睛:“妾說過嗎?”
皇帝唇角露一絲笑意:“近日可見過禮?”
君婼恍然想了起來,便問道:“禮,可還好嗎?”
皇帝一笑:“很好,他住了朕昔日的王府,已經修葺一新,他愛詩文,請了兩位博學大儒教授,睿喜舞刀弄槍,朕的侍衛首領親去傳授。”
君婼展顏道:“皇上待兩個弟弟真好。”
皇帝搓一下手,似有些難為情,低頭一氣喝幹盞中香茶,君婼起身過去為他斟滿,看著他的眼問道:“皇上,夜裏可還會夢到懿淑夫人?”
皇帝抿一下唇,點了點頭,君婼小心說道:“皇上有閑暇,便去延和殿瞧瞧,銘恩將懿淑夫人的遺物都放在殿中了,隻是不敢對皇上提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