禦駕來到瓊林苑,下令不許侍衛驅趕野獸,皇上鐵青著臉策馬衝進圍獵場,縱馬在林間疾馳,馬跑得幾乎要飛起來,手中箭更快,嗖嗖嗖嗖,不是行獵消遣,倒象是上陣殺敵。
午膳也不用,獵物堆成了小山夕陽西墜的時候,皇上依然沒有回返的意思,眾人擔心皇上安危,銘恩更揪著心,跑過去勸諫,沒聽到一般,理都不理。
直至傍晚,昏暗中一頭麋鹿迎麵奔來,皇上彎弓搭箭,禦用的金桃牛角雙曲弓拉滿弦,弓弦震顫著嗡嗡作響,箭在弦上,眼看就要射出,卻硬生生收了回來,因用力過猛,左手手臂扭傷,瓊林苑中的屠殺方才作罷。
也不用禦醫包紮,隻手策馬回宮,進入福寧殿解下獵裝,手臂已經腫了起來,命銘恩拿過傷藥胡亂抹了些,盤膝坐在幾後發愣,麋鹿,是大昭國獨有的物種,利箭待要脫手的時候,突然想到君婼,若射殺了這頭麋鹿,君婼會傷心吧,是以收了回來。
狠狠捶一下幾案,隨手抓一冊書看到三更,睡下後輾轉反側,不到四更起來在殿中來回踱步,左手臂隱隱作痛,就算射殺麋鹿,她也不知,為何要冒險撤箭?
又想到齊世晟,大昭遣使怎麼偏偏是他?君婼提起過他多次,一口一個世晟叫得親熱,見到他絲毫不避嫌疑,由著他拭淚,與他執手相望,還說齊世晟是她在大昭國唯一的牽掛。
皇上咬牙不已,踱步越來越急,心中小火苗一簇一簇冒起,越燒越旺,從小幾上抄起茶壺喝幾口涼茶,冷靜下來升起懊惱,因為君婼,已數度失卻冷靜自持,非己風範,坐回幾後合眼凝神,以後不要見她為好。
君婼因見到世晟,對蠶兒的傷痛淡了些,親手照顧存活的一箕蠶寶寶,用足了心思。
夜裏睡下覺得少些什麼,天未亮醒了過來,心裏有些發空,是不是夢到了什麼?蹙眉細思,想不起來。
坐起身看向昨夜皇上睡過的地方,似乎很久沒見到皇上了,歪頭想了想,不過一日,又想想,一日都不到,早間在紫宸殿外丹樨上看見了,雖然隻是背影。
呆愣了許久又躺回去,趴在床上,臉埋在枕頭中捶床,失眠的滋味這樣痛苦,那皇上被噩夢糾纏,豈不是更痛苦嗎?昨夜忘了問問,皇上如今睡得好不好。
晨起精心裝扮了抬腳向外,錦繡忙追出來問何處去,君婼咬一下唇:“昨日見到世晟,心中高興,今日要去謝過皇上。”
錦繡忙道:“公主,此時皇上未下早朝呢。”
君婼腳步頓住,喂一會兒蠶寶寶,與牠們說幾句話,到廊下逗弄一會兒畫眉鳥,喚一聲錦繡道:“我想到福寧殿等著。”
一副急不可待的樣子,錦繡笑道:“隻是向皇上致謝,不用如此著急,公主不如為皇上準備些小點,這樣方見用心。”
君婼蹙著眉,心神不寧的,做不出美味的點心,不如不做。對錦繡道:“也不隻是致謝,還想問問皇上,近來睡得可安穩,昨夜忘了問了。”
錦繡雖心思靈巧,於男女之事上也懵懂,心中有些迷惑,覺得君婼有些顛三倒四,也不明白她為何如此急切。
君婼說著話已出了沉香閣,錦繡忙忙跟采月摘星招呼一聲,帶幾個小宮女跟了出去。
君婼進了福寧殿,侍奉皇上筆墨的小黃門正在收拾文房,君婼吸吸鼻子:“是三七活血膏的味道。”
小黃門回稟道:“皇上昨日行獵,扭傷了手臂。”
君婼忙問傷得可重,小黃門道:“有些紅腫,聽銘都知說,夜裏睡得不安穩。”
君婼心提了起來,出殿站在丹樨上張望,望了許久,就見皇上從禦道上遠遠而來,拔腳要下丹陛階相迎,看著皇上身後尾隨的侍從頓住了腳步,那麼多人看著,還是回殿中等候。
轉身回了殿中,又過許久,殿門外傳來篤篤的腳步聲,君婼的心隨著那腳步,怦怦怦越跳越快。
皇上邁步進殿,一眼瞧見君婼站立相侯,轉身便要離去,就聽君婼喚一聲皇上,腳下頓住一回頭,君婼臉色緋紅,一雙明眸水靈靈的,咬唇看著他。
舉步到禦案後坐了,凝聲問道:“有事嗎?”
聲音十分淡漠,君婼愣了愣,皇上是不是朝堂上有不高興的事?
低了頭避開他冰冷的眼:“皇上的手臂,要不要緊?”
不想理她,可心頭升起一絲歡快,她掛念著朕,冷著臉道:“不要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