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未有人敢這樣大膽,直盯著皇上,從頭到腳審視一番,看得皇上心裏發毛,怒氣在胸中盤旋著,礙於銘恩那句話,抿唇忍著,任由她看。
許久陳皇後方淡淡嗯了一聲,自顧坐下瞧著皇上笑道:“雖比不上我兩個兒子,倒也差強人意。”
皇上回過神,喚銘恩奉了香茶,溫言問道:“不知陳皇後是何來意。”
“來見我的女兒,瞧瞧她嫁過來後,夫婿待她可好,她可有受到苛待。”陳皇後端起茶盞,指尖上紅色丹蔻流光溢彩。
皇上輕咳一聲:“朕一不小心告訴了君婼,陳皇後非是她的生母。”
“然後呢?”陳皇後一挑眉,“知道了以後,她便不肯認我這個母後了?她懂事後就該告訴她,一直狠不下心,盼著君曄那個傻子說,那個傻子更顧念婼婼,死活不肯言明。”
說著話咬了牙:“不愧是秋荻的兒子,跟秋荻一般模樣,倔強,自以為是,最在乎的人躲著不見,以為是對別人好。心上人跑了,才知道著急,將藏著的騎兵都暴露了。”
皇上訝然,陳皇後笑笑:“兩個兒子一個女兒,我都一樣疼愛,不過因性情不同,疼愛的方式不同。怎麼?跟你打聽到的不太一樣?眼見的都不見得能信,何況道聽途說?秋荻的舊事,你派去的人查了史官密檔,我來問你,史料便沒有假的?不怕殺頭的史官又有幾個?”
皇上張了張口,陳皇後擺手道:“聽說你疼愛婼婼,知道你是替她擋著,怕我對她不利,我的女兒,我能怎樣對她不利?殷朝皇帝事務繁雜,不用在此與我多費唇舌,讓我去見君婼。怎麼?她說不想見我?見了你就知道了。”
皇上略作沉吟,喚一聲銘恩道,“請君婼過來。”對陳皇後笑了一笑,“朕不放心,還是在一旁看著。”
“也罷。”陳皇後關切問道:“婼婼可長高了?”
皇上點頭比劃一下:“高了寸許,到朕下巴了。”
陳皇後笑起來:“還要長的,秋荻身量高,她也不會矮。”
慈愛欣慰的笑容,皇上看著心中一暖,陳皇後又問:“聽說你守孝,可圓房了?”
皇上抿了唇,陳皇後睨他一眼:“如此是圓過了,就知道你擋不住婼婼的魅力。要避子,婼婼身子沒長全,別讓她這麼早生孩子。”
皇上愣了愣:“喝避子湯不傷身嗎?”
“生孩子才傷身。”陳皇後手在腰間比了一下:“我十七歲生的君冕,生了以後一縷纖腰便成了水桶腰,是以我瞧見君冕就生氣,更偏疼君曄一些,自然了,對婼婼最好。”
皇上心想,進來的時候沒覺得臃腫,也不便細看,扭臉輕咳一聲。
君婼下了肩輿,笑問銘恩道:“皇上今日怎麼在紫宸殿?”
銘恩忙道:“有貴客。”
君婼踏上丹樨,來在門外瞧見那抹紅色的身影,一愣頓住了腳步,陳皇後隨行的女官已拜了下去,君婼轉身欲走,身後一聲輕喚,婼婼。
依然是溫柔慈愛的聲音,君婼身形僵住,陳皇後在身後道:“婼婼不是我生的,可我依然是婼婼的母後。”
君婼沒有回頭,手握成拳緊咬了唇,陳皇後道:“這些年,母後自認為,與婼婼比親生母女還要好上幾分。”
皇上來到君婼麵前,握一下她手:“想說的,想問的,不如一次說個清楚,朕在一旁陪著君婼。”
君婼點點頭,轉過身看著陳皇後的笑容,鼻子一酸,哽聲問道:“當初為何讓我聯姻?”
陳皇後看一眼皇上:“母後挑選的夫婿,婼婼不滿意?”
君婼一愣,陳皇後笑道:“母後知道世晟的心思,世晟很好,不過配不上婼婼。殷朝皇帝與君曄廝混的時候,母後就知道了他,其時怕君曄所交非人,派人仔細盯著,稟報其言行,一來二去覺得十分不錯,他還是落魄王爺的時候,就想著將婼婼許配給他,不想後來冊封了太子,婼婼一嫁過來,老皇帝便死了,他登了基,是婼婼為他、為殷朝帶來的祥瑞。”
皇上在旁抿了唇,心底有小小的雀躍,原來無論如何,君婼都會是朕的妻,不由對陳皇後好感倍增。
君婼又道:“我到東都初進大內,孤立無援,以為會托上聖太後照顧我,誰想不管我,又將二哥給我的信與物事都攔截下來。”
陳皇後歎口氣:“婼婼以為母後便不牽掛嗎?大昭國路途遙遠,想要照顧婼婼鞭長莫及,婼婼必須擺脫依賴,萬事靠著自己。”
君婼瞧著她,緊咬一下唇:“我的母後……”
“我與她情同姐妹,不是我害死的。”陳皇後過來攜了她手,“進去說,這樣大的太陽,臉上會曬出斑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