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1 / 2)

唏噓著往事,許久平靜下來,君婼喚一聲錦繡:“吩咐內寺所監,派人護送你去一趟河陽行宮,傳我的口諭,讓皇太後給皇上寫信,就說執意出家,以贖畢生罪孽,若不肯寫,就給她吞食香丸。皇上準許後,將行宮改為庵後,自願也好被迫也罷,請了師太為她落發,也能成就美談。”

錦繡領命去了,君婼看著武越:“玉瑾**後,可留有舍利子?”

“有的。”武越點頭。

君婼心中升起希望,若將舍利子給皇上,好歹有個念想。武越歎口氣:“玉瑾姑娘鐵了心,屋中澆了桐油,火勢越來越大,先帝趕來的時候,眼前已是廢墟,先帝衝進去,出來的時候兩手捧著一顆白色圓珠,連哭帶喊,說那是玉瑾姑娘。”

君婼心一沉,舍利子既落到先帝手中,大概再難尋找,問武越道:“這宮中,都有誰知道玉瑾的存在?”

武越搖頭:“玉瑾姑娘亡故後,見過她的人都被殺頭殉葬,隻剩了小人,宮妃中因德妃假冒有孕,是以知情,她恐懼先帝暴虐,不敢對任何人提起,先帝方待她客氣三分。先帝無事常來,就坐在那塊大石上發呆沉默不語,有時候拎一壺酒,喝多了話就多,喚著玉瑾玉瑾,朕出生就是太子,想要的不想要的,都有人追著送上來,朕見過的美人多矣,你不是最美的,可朕一見思之如狂。你在朕心中甚至重過朕的江山,知道你帶發修行,朕曾壓下心中思念,出巡的時候遇見了宸妃,她與你不過三分象,朕將她帶回宮中大加寵愛,心中依然空虛。朕修建了梅花庵,誘使你進宮,朕在你麵前小心翼翼,一直低到泥裏去,就算這塊石頭坐久了,也是熱的,可你總是冰冷,不為所動,你用死逼迫朕放你走,朕傷心之下醉酒後占有了你,你有了身孕,你安靜呆在梅花庵,朕以為你有了轉圜,誰知你打定主意,生下孩子就去了,還用這樣慘烈的方式,朕痛徹心扉,朕厭惡那個孩子,是他害死了你,朕將他扔在皇陵,任由他自生自滅,他過得淒慘,你才會後悔,後悔離開朕。

其後,先帝提起過皇上幾次,十二歲時回來作東都賦,才驚四座,先帝咬牙說道,他的聰明才智象你,神態也象你,冷冷看著朕,他在埋怨朕,朕又將他趕回皇陵去了,你可心疼嗎?後來皇上十七歲回到東都,先帝冷哼著,他在懷疑儉的身世,儉不是朕的兒子,朕早就知道,朕願意對他好,朕要讓你看著,朕寧願愛護別人的兒子,也不要你的兒子,你可後悔嗎?你若後悔,就到朕的夢中來,告訴朕,朕就善待他。”

儉太子亡後,先帝過來時顯了病態,你的兒子能揭破儉的身世,堪當大任,朕準備將江山給他,朕服了藥,要找你去,不過你別奢望著朕向你賠罪,朕會繼續糾纏你,生生世世,直到你願意。可是你的兒子可惡,他想要皇位,不來求朕,也不肯叫父皇,他威脅朕,說如果不冊封他為太子,殷朝將內亂四起外患難平,他對局勢掌握得如斯精準,朕已心力交瘁,也不忍元家的江山風雨飄搖,就給他吧。你可滿意了?以後不能來看你了,這麼些年,你從不到朕的夢中,你太狠心了。”

那一次見到的先帝,頭發花白身子孱弱老淚縱橫,一副頹敗之相。武越想著搖了搖頭:“他是個殘暴的帝王,殺人無數,前朝後宮多少冤魂,那一刻,我隻要靠近,就可擰斷他的脖子,可我下不去手,他這一生愛而不得,尚不如我這個小小的宦官。”

君婼緊攥著袖中那卷書,上一輩的恩怨是非,到頭來所有的苦,都落到了皇上頭上。

看著武越誠懇問道:“老人家可想出宮嗎?我可為你置一所宅院,有仆從侍奉,給你足夠的金銀,讓你安度餘生。”

武越搖頭:“我就守在此處,初一十五給玉瑾姑娘上香,閑了就去瞧瞧小蓮。”

君婼笑道:“那就依老人家,撥兩名小黃門來伺候,他日皇上得知實情,我定重建梅花庵祭奠婆母,將小蓮的牌位也移過來。”

武越欣然而笑,對君婼揖首道:“先帝醉酒時曾說過,皇上與玉瑾姑娘一般性情,心比石頭還冷還硬,先帝言道,朕愛而不得,你與你的兒子,連愛都不會,比朕更為不幸。”

君婼搖頭,武越笑道:“先帝錯了,玉瑾姑娘並非不會愛,而是沒有遇見她愛的人。”

君婼笑道:“皇上也一樣,而且皇上遇見了他愛的人,他愛的人也愛著他。”

武越朝著梅花庵方向磕下頭去:“姑娘可聽到了?皇上很幸福,姑娘就放心吧。”

風過梅林,枝葉簌簌作響,放佛有人在輕聲笑語。

回到沉香閣,打了一場仗一般十分疲憊,想要去福寧殿瞧瞧皇上,兩腿軟著頭也有些昏沉,躺下去睡不著,先帝玉瑾小蓮武越,他們的往事交纏著,一幕幕來到眼前。怎麼也沒料到,是這樣令人心酸的故事,君婼卻不後悔去探究,因為探究清楚真相,才能讓皇太後再不能利用皇上的母子之情,騙取他人感情,比騙取財富地位可惡千倍萬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