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人呢,有時候跟做官一樣道理,自己想得好處,就要先給別人一點好處,這樣一來,輪到自己的時候就不會受到太多的反對,可是葉書記你想一想,你從臨江鎮開始,隻顧自己開動馬達向前跑,考慮過同僚的關係和感受沒有?尤其是像我這樣跟你一起參加工作,同時到達臨江鎮政府的同年?所以我認為,你做人和做官,都有不足之處。如果說有罪,這才是你的罪。”
“批評得對。受教了。”葉三省心悅誠服地站起身:“以後我做事時,首先就會考慮這方方麵麵的關係。不會再想自己,光想自己,不會以為自己在做事,做得對就不管別人的感受。謝謝高鎮教導。”
——他不由得想起兩天前周仲榮的批評,似乎也跟高雲的話有異曲同工之理。
“不行,你得先替自己解釋幾句,不然別人都會以為我不講理,欺負你。”
高雲霸道地製止,揮手讓他坐。
“好,我為自己解釋。”葉三省點頭,沉吟著說:“高鎮,我跟你背景不同,你能夠清楚地看見十年後自己的人生規劃,我不能。我不能一下把人生的目標訂得那樣遙遠,隻好像許三多一樣先抓住手中能夠抓住的,現在做事,我就全力去做,也許到了以後,該治吏的時候,也會如何與人相處。當然從現在開始,我就要學習做人,聽從高鎮的指導。”
“這三年,你覺得諸事順利,出了很多風頭,可是你覺得諸事順利的時候,你正在失去權力。或者說,你正陷入一個危險的境地。”高雲敦敦教導,“其實你所做的事,正是很多人也想做的事,你能夠做成,正是因為那些人利用你,他們支持你,僅僅因為你是在替他們掙業績。回想你這三年吧,你做事的時候,以為自己無往不利,換一個角度看,你卻正成為別人的槍,承擔了巨大的風險,一旦不成功,你就會成為替死鬼,替罪羊。當然,你可以說,我運氣好,我踩過來了,沒錯,但是,即使這樣,那些也還是雷,你不敢肯定它什麼時候會爆炸。比如藝術村,這是你最引以成功的項目,看起來也做成了,可是,寶來村因為這個藝術村拿到的利潤,很有可能成為一個大大的地雷,農民的素質和眼光不高,他們會盯著這幾千萬,會為了這幾千萬鬧出很多荒唐的亂子來,我判斷肯定會出大事,到時層層追責,葉書記你以為你跑得了。”
葉三省臉色微微變了。
高雲一下就擊中了他,抓到了他的軟肋。
寶來村的利潤一直是他的心病,上次入股臨江古鎮也沒有完全處理好,幾千萬現金,隨便擺在那裏都會引人注目,這就是懷璧其罪。雖然聽起來有些可笑,可這就是實情。
“高鎮,你一時對我說得太多,我真希望你不說,你不點醒我,我至少還能夠保存著幾分幻象。”葉三省苦笑著說,“那麼高鎮,這個地雷有沒有好的解決辦法?”
“向我請教?”高雲笑笑,很想說“你讓李智和吳豔鵬去折騰啊”,話到嘴邊換了另外的說辭,“那得另外付費了。這也不是今天的主題。繼續說你的錯誤吧。”
“你肯定以為你做的事都對,對老百姓有利,又是政府工作,所以應該大膽去做,必須去做,可是人生,真沒有什麼事是必須要做的。沒有必須要打卡的景點,沒有必須要品嚐的美食,沒有必須要討好的感情,沒有必須要達成的願望,沒有必須要吃的苦難,沒有必須要成為的人物,這是道理,可是葉書記,你偏偏執拗地要往上靠,奮勇前進,弄得我們就顯得很沒必要了。”
“我不對。我為此負責。”葉三省誠懇地說,“如果這就是成長應有的代價,我付。”
“這不是成長應有的代價,而是權力應有的代價。”高雲冷冷地說,“你得到了權力,就必須為一切負責,為它買單。權力並無傷人之意,但落入奸徒之手,就會為惡。”
“但是高鎮,我們都想成長,都想擁有權力,用權力來做事,你能告訴我,怎麼可以既用權力做事,又不傷害其他人?”葉三省忍不住委婉反詰。
“兩難?”高雲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