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錦剛要跟她哥抗議鋪張浪費,就聽附近桌上朱秀芬開了口。
“娘,要不咱先買點啥吃的吧,走這一道兒也餓了,而且……”
而且不買飯,收銀的老往她們這邊看,眼神跟刀子似的,心裏不知道咋瞧不起她們呢。
朱秀芬想的沒錯,就見收銀的女同誌招呼服務員過去。
指著朱老太她們這桌,邊看三人邊跟服務員說了幾句話,沒一會,那女服務員就走了過來。
這年頭也沒啥微笑服務,顧客就是上帝的說頭,服務員看著比顧客還像上帝。
她走到桌前:“你們吃不吃飯?”
“吃、吃。”朱秀芬臉皮火辣辣的。
服務員狐疑的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圈。
“你包這麼嚴實幹啥?說吃飯也不見你們點菜,咱這可是國營飯店,不是你們鄉下人進城歇腳的地方。”
她神色鄙夷:“吃不起就別進來,挺大歲數也不嫌丟人。”
朱秀芬就是個窩裏橫的,別看最近和村裏笑話她的老娘們打得起勁。
可出了大楊村,進了城,對上人家服務員,屁都不敢放一個。
沈草兒最年輕,臉皮最薄,此時隻覺得周圍人都看她們這邊,這輩子沒丟過這麼大臉。
眼淚在眼眶裏轉啊轉,頭都要埋桌子底下去了。
朱老太一拍桌子,有心在自己閨女和外孫女麵前顯擺下自己的能耐。
她扯著嗓子:“誰吃不起?誒唷,資產階級看不起咱鄉下貧農哦,大家快來看哦……”
朱老太和自己女兒、外孫女不一樣,她是常進城的。
不像那些鄉下婆娘,見著稍微硬氣點的城裏人就覺得手都不知道往哪裏擺了,生怕得罪人。
朱老太是不怕這個的,她耍渾慣了,這服務員要是敢碰她一下,她能立馬躺地上。
服務員同樣被人捧慣了。
眼下見著個這麼橫的鄉下老太太,穿得窮酸不說,不買飯還幹在這賴著。
尤其對方一張嘴就給她扣帽子,服務員心裏一急,火氣也上來了。
“你鬧什麼鬧?你說誰資產階級呢?這是什麼地方你知不知道?這是公家地方,由不得你在這撒潑耍賴!”
她像趕蒼蠅似的甩著手裏的抹布。
“不吃飯出去,沒看這麼多人等著吃飯呢嘛,什麼素質,吃不起還非要在這賴個桌……”
“誰說我吃不起飯?我們是人還沒到全呢!”
“一會我外孫女婿就來了,我外孫女婿可是廠裏科長,你別門縫裏看人給人看扁了!”
一聽這窮酸老太太說她外孫女婿是廠裏科長。
不僅一直趕人的服務員樂了,就連周圍看熱鬧的同誌們也樂了。
老太太出門也不照照鏡子,她才多大年紀?
她外孫女想也知道歲數不能大,指不定才十幾歲。
十幾歲的姑娘嫁得小子能在廠裏當上科長?嗬嗬,熬工齡都熬不上去哦!
被周圍人笑得臉紅,沈草兒低著頭,眼淚終是啪嗒啪嗒砸了下來。
砸到褲子上,暈出一塊塊小小的水漬。
服務員沒再趕人,倒不是衝著老太太嘴裏胡謅的科長女婿,而是……
她家裏也有這麼大的閨女,小姑娘臉皮薄,平時說一句重話都要往心裏去。
看見同樣年紀的沈草兒,服務員難得動了惻隱之心。
她轉身就走,理都沒理朱老太。
朱老太卻插著老腰抬著頭,好似打贏了勝仗一般罵罵咧咧。
“我呸!賤蹄子還敢跟我厲害,一聽我外孫女婿是科長害怕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