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得。
怎麼會不記得。
黃母無意識抓住自己大兒女比她這個做母親的還要粗糙的手。
心裏驟的一疼。
說來糊塗,她當時聽完大女婿那麼說,第一反應不是心疼女兒嫁到婆家要幹活。
而是……羞愧。
羞愧於女兒被他們養的‘精貴’,竟然連最簡單的家務活都不會,還得讓老婆婆幫忙。
所以當時背著大女婿,她給大女兒好一頓說。
讓她既然做了兒媳就別跟沒出嫁的小姑娘似的不著調,讓她當嫂子的眼睛裏邊有點活兒。
別啥事還得勞煩老婆婆搭把手,好說不好聽的。
她還特意叮囑過大女兒,說將心比心,聽女婿說話就知道女婿不是個不知道感恩的。
大女兒要是給女婿的父母還有弟弟妹妹照顧好了。
以後女婿家誰能不敬著大女兒。
她還說當人兒媳的,誰都得經曆這一遭,她當初剛跟她們爸結婚的時候。
不也是被她婆婆,也就是老黃她媽欺負的大晚上咬著被子哭嗎?
可等她熬出來了,親戚朋友誰能說她一句不好?
她把自己的老思想灌輸給大女兒,結果大女兒臉上的笑越來越少,就連這手……
糙的她都想哭。
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大女兒再沒回來抱怨過一句婆家不好?
好像就是她和老黃一次次的告訴大女兒,當嫂子的,當媳婦、兒媳婦的,就應該多承擔點,別嬌氣。
現在大女兒是不嬌氣了,可她寧願大女兒像曾經沒出嫁之前,手破個口子都要嬌氣的訴半天苦……
黃母低頭,小心攤開大女兒的手掌。
上邊好多細小的傷口,一個疊著一個,還有凍瘡長好後留下的痕跡。
傷口愈合,疤痕增生。
手有了繭子,不見一點曾經的嬌嫩。
一瞬間,黃母甚至有些迷茫,她當初……為什麼會對大女婿愧疚呢?
為什麼糊塗到聽完大女婿說的那些暗戳戳抱怨的話,她隻會從自己女兒身上找原因呢?
就像二女兒說的,大女婿明顯是借著道歉的由頭把他們王家讓她女兒幹活的事兒擺到了明麵上。
算是在他們這當嶽父嶽母的麵前過了明路。
怎麼……她就一點沒察覺到這是欺負,隻會讓大女兒熬呢?
是因著當時大女兒是頭一個結婚的,他們頭一次做嶽父嶽母沒有經驗?
還是因為沒有兒子,他們自己首先就沒了底氣?
明明是他們家在包容女婿家,可就因為底氣弱,反倒搞得像是求著女婿家包容他們家似的。
心裏沒依仗,生怕以後他們老兩口有點啥事女婿撒手不管,所以對著女婿的態度一開始甚至稱得上是討好。
這也就是後來又有了二女婿。
二女婿比大女婿更有能耐,看起來也更靠得住,他們這才對大女婿冷淡下來。
也是因為有了二女婿做比對,大女婿在她和老黃麵前的聲勢才慢慢開始由盛轉弱。
可她可憐的大女兒啊,早已經不知道在他們看不到的地方,受了多少的苦,吃了多少的委屈。
“清清……媽對不起你啊……”
黃清清沒想到會等來句這樣的話,她張張嘴,想笑著說沒事,可這句輕飄飄的‘沒事’卻無論如何都說不出口。
她隻能聲音沙啞的安撫道:“媽,都過去了。”
不是不怨,也不是沒事,而是……過去了。
黃清清:“所以媽,別再用老觀點想事情了,橙橙能在婆家過得這麼舒坦,有沒有一種可能,是沈家真的很好?”
“我和霞霞沒有這樣的福氣,可我們的妹妹有,我……我嫉妒過。”
她眼中帶淚:“說實話,媽,我以前嫉妒過,可現在我就覺得其實這樣也挺好。”
“我和霞霞吃過的苦我們最小的妹妹不用再吃,我們走過的老路,我們的妹妹不用再走。”
“不是隻有一樣悲慘,過一樣的人生,大家互相舔舐傷口才叫好姐妹,橙橙過得好,我們看開了,站在家人的角度衷心祝福,這才是一家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