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蘭州大學裏,何偉國來了。
夾帶著狂風暴雨,裹脅著雷霆霹靂來的。
依舊是在那個風景如畫的湖邊,然而此刻的意境卻截然相反。何偉國陰沉著臉背對著何亦安,胸膛前不受控製地上下起伏著,一股股滔天的洪水在其中不停地醞釀著。
“知道我為什麼來找你嗎?”冷冰冰的聲音傳來。
何亦安悲戚地站立著,他想到過父親會挾怒而來,隻是沒想到他會來得這麼快,來得這麼猛。
“大概能猜到吧,我媽都已經告訴你了?”
何偉國機械式地轉過身體,眼神已如刀似冰:“亦安,你實在是讓我失望了?很失望的那種!”
何亦安黯然地低下頭:“對不起,爸。”
何偉國咬了咬牙,擰巴的臉顯得很是僵硬,他痛心疾首地道:“你以為這輕飄飄的一句對不起就能完事了嗎?你難道真指望我和一個出身工農階層,普通的再也不能普通的底層家庭去當親家,開玩笑,你可是我們唯一的孩子啊!”
看來與江水的事情父親已經完全知曉了,這時候的自己也已經到了退無可退的地步,隻能直麵其鋒,何亦安梗著脖子反駁道:“我不認為普通是一件難堪丟臉的事情,這一切都是可以改變的。”
“改變?”
何偉國頓時眼神一凝,上前一步,衝著一臉倔強的何亦安厲聲嗬斥道:“用什麼去改變?是在窮窩窩裏拿著鋤頭鐵鍬奮鬥一輩子?是你秉持大義和他們同甘共苦?還是道德綁架般的通過利用我們的關係,用我們的力量去改變?幼稚!”
何亦安緊緊地捏了捏手指,緩緩地抬起頭來,看著眼前睚眥俱裂的眼神,絲毫不畏懼退讓,侃侃道:“爸,我是很幼稚,明知道你給的路能直通羅馬,光華無限,可我依舊要選擇一條艱難的路,因為這是我的誌願,我不想放棄!”
沉默,在沉默中刀光劍影,金戈交錯,似乎還彌漫著絲絲的肅殺的氣息。
何偉國眯著眼睛,父子倆就這樣強硬地對視著……
良久,何偉國鬆弛了鬆弛眼中的厲色,壓了壓心頭蠢蠢欲動的火山,再次用希冀的語氣勸道:“你看看你,你現在不僅僅是幼稚,而且是鬼迷心竅、為情所困。孩子,爸是過來人,聽爸的話!愛情這東西是填不飽肚子的,有情飲水飽那都是糊弄你們這些癡男怨女的。”
何亦安手掌依舊緊緊地攥在一起,眉宇間帶著十足的堅定:“或許是吧,但我依然堅持我的夢想,我不會離開幹爸幹媽,更不會離開江水的。爸,我希望……我希望你能成全我!”
“轟!”
何偉國心中的火山再也忍無可忍地爆發了,他歇斯底裏地咆哮道:“成全你?為你的無所顧忌、隨心所欲,把我們硬生生地綁在程家那倆破舊的牛車上,負重前行嗎?”
何亦安咬著牙,強硬地回擊道:“難道我們不應該感恩他們嗎?”
“嗬嗬,感恩?”
何偉國不由地怒極反笑,一股悲戚的怨憤夾雜在怒火間噴湧而出:“我唯一的兒子都已經快不是自己的了,我還感恩他們?我不怨恨他們都已經不錯了,你還期許著讓我一輩子和他們無休無止地牽扯到一起,這不可能!亦安,你好好想想吧,未來多少無限的可能,有多少優秀的女子,都在前麵等著你呢,沒必要為了一棵歪脖樹而放棄整個森林啊。”
“不!”何亦安斷然地搖頭,失望地看著何偉國,語氣是那麼的堅定不移:“程家不是歪脖樹,江水才是我要的那片森林!”
“你!”
怒火中燒的何偉國猛然抬手指向何亦安,情緒極為激動:“你簡直是教無可教!我就告訴你實話吧,這件事在我而言絕無可能,除非我不是你爸!”
何亦安身體劇烈顫抖著,梗起脖子凜然不懼地回擊道:“那在我而言,也是寧死不悔!”
什麼意思?這話什麼意思?
聽到這話的何偉國震驚了、呆滯了、眩暈了,顫抖的聲音從嘴唇裏一字一板地吐露出來:“你!你說什麼?你的意思是哪怕不認我這個爸,也要堅持己見?”
何亦安倔強地扭過頭去,眼眶已經紅腫不堪,強忍著淚水不要滴落,他無法回應何偉國的質問,隻能用沉默來做最後的抗爭。這一幅決然的態度,讓何偉國頓覺愀愴悲哀、心如刀割的同時更加萬目睚眥。
“好!好好好!沒想到啊沒想到!我何偉國操碎了心,卻換回來這樣的結果。你是把我的心肝脾肺活生生地挖出來,扔在腳下,死命的踐踏啊。這,這就是我的兒子?你,你簡直是無可救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