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嘩啦”
隨著一聲巨響,鍋蓋粗的白楊樹轟然倒下,塵土飛揚。
此刻,懷茂鄉曲家的院落裏,刨好的木材長長短短堆得滿滿當當,連走路的空檔都沒有。屋側的一角,已然整齊地排列著七八個常用的家私,尚未塗漆的木料上,依然還散發著原木的清香。
滿頭大汗的曲大石扯動著手裏的鋸子,呼哧呼哧的響動很有節奏感。身旁的幾個村民,你釘我刨,熱情洋溢地打造著家具,場麵一陣的火熱。
李秀梅滿臉笑容地端著茶壺,在有限的狹縫裏,像一隻歡快的喜鵲靈巧地往來穿梭,殷勤地給忙碌的村民們倒著水、遞著煙。一臉欣慰的喬春妹則坐在門口,拉著外孫女曲小梅樂嗬嗬地看著這喜氣洋洋的場景。
“來來來,他三哥,喝點水……他土生哥,你也辛苦啊,抽支煙!”李秀梅爽朗的聲音響徹院落。
被稱作三哥的村民憨憨地說道:“沒事,秀梅嫂子,咱大石哥招呼的,我們可不敢不來啊。你要是看我們辛苦,回頭你給我們整碗拉條子,多放些辣子就成!嗬嗬!”
李秀梅爽快地應聲道:“好好,麵我可都和好了,隨時都能下,辣子也管夠!”
另一邊上,當過民兵隊長的曲土生笑嗬嗬地說道:“秀梅,你別聽他這個炊慫(饞鬼)胡咧咧,又不是來蹭飯的。這不光是在幫你們,也是幫秀蘭啊,這秀蘭好不容易回城了,咱也得表示表示啊。”
三哥傻嗬嗬地應聲道:“嗬嗬,對對對!”
“那我可得替我姐他們謝謝你們啦!”李秀梅笑靨如花地走到曲大石身邊,遞上個搪瓷杯:“來,他爸,喝點水歇歇。”
曲大石扯著鋸,忙不迭地地道:“我不渴,你去裏屋找根梅子用的鉛筆來,我好畫線。”
李秀梅脆生生地答應著,趕緊回屋找筆,一旁乖巧地陪著喬春妹的小梅子詢問道:“姥姥,他們這是在幹嗎呢?”
喬春妹眯著老花眼,飽經風霜的臉上留下道道歲月刻磨的皺紋,笑嗬嗬地道:“你爸他們啊,是給你姨媽做家具呢?”
“姨媽?”梅子眨了眨亮晶晶的眼睛,歪過頭像是在認真思考的樣子:“是照片上的那個姨媽麼?”
“是啊!”
喬春妹瘦骨嶙峋的手掌摸向梅子嬌小的腦袋,感慨地道:“說起來我們梅子還沒見過姨媽呢,回頭啊,讓你爸帶你進城去瞅瞅,你姨媽家裏還有兩個小子呢。嗯,一個是江河哥哥,一個呢是江海弟弟。”
梅子希冀地看著喬春妹,眼睛裏閃爍著星光:“那我能和他們玩嗎?”
喬春妹的眼睛眯成了彎彎的月牙,蒼老的嘴角露出一絲慈祥:“當然可以啦,咱們可都是一家人咧。”
話音未落,喬春妹的小兒子李國強就帶來幾個村民抬著剛砍下的楊樹,腳還沒跨進門檻便開始張口嚷嚷:“姐,姐夫,樹都給砍來了,放哪?”
十多年過去了,李國強也從一個瘦弱愚鈍的小鬼頭變成了一個壯碩高挺的大小夥子,身形上早已沒了那些艱難歲月裏骨瘦如柴的樣子。去年在曲大石夫婦的操持下,還娶上了鄰村的俏媳婦,日子正是蜜裏調油的時候。
不再為溫飽發愁,心裏最感激的就是自己大姐李秀蘭了。
沒有她年複一年、持續不斷的接濟幫助,日子還不知道過得有多慘淡,更別說能討上一門自己心儀的媳婦了。
腦袋越是簡單,思想越是淳樸,就越知道感恩不是掛在嘴邊上嘮嘮叨叨的東西。越是反反複複地當麵道謝,背後卻毫無作為的人,越不在乎恩情的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