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天還蒙蒙亮。
住院部的大門也才剛剛敞開,李秀梅和曲大石心急火燎地就衝了進去。接到程家安的信息已經是半夜了,驚聞噩耗的二人方寸大亂,倉促間將女兒托付鄰居代為照料,揚鞭架騾連夜疾行,一刻沒得歇息。
驚慌、悲痛、疑惑、猜測齊聚心頭,李秀梅爬在車後麵都不知道哭了多少場,心焦的曲大石幾次差點將騾車趕進了陰溝裏。直到天亮了些,才堪堪趕到了市裏,迫不及待地逢人便打聽著重症病房的位置。
“同誌,你能告訴我重症病房在哪嗎?”鬢發散亂的李秀梅焦急地攔住一名護士問道。
“三樓的404房間。”
李秀梅瞬間跑遠了,後麵的曲大石忙不迭的地道:“哦謝謝,秀梅,你等等我……”
一路問過去,二人跌跌撞撞地來到重症病房,陡然看到姐姐躺在病床上,奄然一息的樣子,自己一夜奔襲中所擔憂全已成真。李秀蘭頓覺天旋地轉,淒然撲了上去,呼天搶地地嘶吼道著:“姐!姐!你咋成這樣了!”
曲大石這個樸實的漢子,麵色悲苦地緩緩上前,哽咽道:“秀蘭姐!”
一直趴臥在病床前的程家安被驚醒了,滿目滿臉憔悴地站立在邊上,淒然孤立。聽著弟妹們悲不自勝的哭泣,心中更是無比的內疚。鬧到現在的境地,他如何向妻子的娘家人交待,哆嗦了半天的嘴唇說道:“秀梅、大石,你們……你們不要太激動了!”
聽了這話,撫床痛哭的李秀蘭猛然抬起頭來,發瘋地上前去捶打著程家安的胸膛,發泄著無邊的怨恨:“程家安!你咋照顧我姐的,你說啊,我姐咋就突然成這樣了?你不是說要好好照顧我姐一輩子嗎?”
任由著李秀梅歇斯底裏地捶打,程家安像根木頭般地佇立不動,好像隻有這樣才能讓自己愧疚的心靈好受一點,他嘴裏痛苦地自責著:“對不起!對不起!”
稍明事理的曲大石拉扯住妻子,將其擋在了身後,然後陰沉著臉,麵對著程家安——這個曾經放心將李秀蘭交到其手上的男人。
他稍稍耐著性子,咬牙切齒地問道:“姐夫,你倒是說說看,這到底怎麼回事?秀蘭姐為啥好好的就成這樣了!”
為什麼?到底是為什麼?
細細想來,自己能脫得了幹係麼?
子不教父之過!教育失敗的責任能推卸給誰呢?
愛子不教,猶饑而食之以毒,現在這話實實在在地印證在了自己的頭上。一次次地捏著鼻子哄嘴,一次次揍罵後再給予期望,可最終的結果又換回來了什麼!
這一刻,所有曾經對程江海的疏於管教所帶來的隱患完全爆發了出來,巨大的悲痛和憤恨充斥著整個家庭。
程家安死死地拽著自己的頭發,痛苦地蹲了下來,悲愴地低呼道:“是我的錯啊,這都怪我啊!”
接下來的時間裏,麵容枯槁的程家安含淚將事情和盤托出,李秀梅和曲大石驚懼地連連後退。
都知道程江海頑劣,可誰曾想會頑劣到如此的地步!
平日裏調皮搗蛋點,這在二人的潛意識裏,隻會認為那是年幼孩子的天性,可怎麼都不敢置信他會犯下如此難以挽回的過錯。
如果淘氣是天性,那麼偷盜又算是什麼!
“你是說江海他……他去偷東西?這!這怎麼可能?”李秀梅瞪大了眼睛。
就連對程江海一直疼愛且維護有加的曲大石,此時也不由得痛心外加著憤怒:“這簡直讓人無法相信啊,江海怎麼會做出這種事情來!這孩子,他……哎!”
李秀梅潸然淚下,捂著嘴悲憤道:“真是造孽啊!”
程家安落寞地垂著頭,悔恨不已地道:“到現在我都不敢相信江海會變成這個樣子,可事實就在那裏擺著呢!秀蘭也是因為無法接受這個現實,才會……哎,都怪我啊,如果不是我疏於管教,江海也不會走到今天這一步,秀蘭也不會……”
看著程家安痛苦地敲打著自己的腦殼,陷入深深的自責與內疚當中,二人這才慚然醒悟自己錯怪了他。
李秀梅抿著嘴,愧疚地道:“姐夫,是我錯怪你了……那現如今姐到底是個啥情況?”
程家安揪心地看著身邊的李秀蘭,眉宇間滿滿的憂傷,淒然道:“我也是做醫生的,秀蘭現在這種狀況,怕是很難恢複到從前的,恐怕……恐怕……”
聽著程家安欲言又止,李秀梅上前一步,急切地道:“恐怕是什麼?你說啊!”
“恐怕將來就要癱在床上了……”
一句話像是晨鍾暮鼓般敲響在二人的耳邊,李秀梅震驚得說不出話來,曲大石眼神裏布滿了死灰,顫聲說道:“這……這難道就沒一點希望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