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等著程家安上了班。程江水將一些前期的護理工作完成。從衣櫃裏拿出早已偷偷準備好的一套藍色粗布夾克裝,那是母親在洗衣房工作時,單位給配備的工作服。
母親的衣服穿在身上顯得肥大了許多,完全是將自己玲瓏嬌小的身體“包”在了其中,那副婀娜多姿、豐韻娉婷的身姿蕩然無存。腳上穿上一雙程江河留下來的一雙解放膠鞋,頭上包裹上一條花格子的棉布圍頭。
乍眼看上去,完全是一個從鄉下進城來的黃花閨女,隻是那眉眼間人淡如菊,嬌豔如花的玉色,即使在自我詆毀的裝扮前,也無法完全地遮掩掉。
程江水的這副打扮,一來不想讓周邊的熟人認出自己,傳到父親的耳朵裏,平添煩憂;二來畢竟幹的是最髒最苦的工種,穿點耐磨耐髒的衣物最為便利。至於好不好看,那都不是考慮範圍內的事情。
離家前,程江水將凳子椅子都拿了過來,整整齊齊、嚴絲合縫地堆在床邊,防止母親翻身掉下來。
雖然知道這是個多餘的措施,但心裏依舊充滿著希冀,她是多麼希望母親能動一動,哪怕隻是一根小指頭也好。
等做完了這一切,程江水裹著圍巾,來到巷口俏然地等待著江豔梅。
秋天的寒意更加凜冽了,耳邊已經漸漸響起西北風特有的嗚咽聲。白楊樹上還有小半垂死掙紮的黃葉在寒風中搖搖晃晃,抖抖索索地掙紮著不肯脫離樹枝。地上的黃土隨著風旋在打著轉兒,像是個小型的龍卷風,忽東忽西地順著巷道飄遠。
感覺到了寒意,程江水忍不住將手統在了袖子裏,三角圍巾也緊緊包裹著秀發,勉強將刀子般的寒風擋在外麵。好一會,江豔梅的身影終於出現了。
“江水,等急了吧!”
程江水臉頰有些聰紅,笑吟吟地說道:“沒事,江姨!”
江豔梅看著程江水統在袖子裏的手,埋怨道:“這麼冷的天,你也不戴個手套!”
程江水輕輕地搖了搖頭,柔聲道:“沒關係,不是要洗瓶子麼,帶了也會濕的!”
江豔梅抿了抿嘴唇,說道:“哦,那好吧,我們走吧!”
在江豔梅的帶領下,走了也就百來米的距離,拐個彎就是酒廠的大門了。
一個小小的國營單位,自然沒什麼闊氣雄偉的大門,簡簡單單的兩截矮牆,連接著雙扇的鐵質柵欄門,規模大小和小學的校門差不了多少,略顯得有些寒酸。
可即便如此,這個酒廠也算是整個城市裏呱呱叫的名牌單位,很多人削尖了腦袋想往裏鑽。
江豔梅能有這裏麵的關係,估計也是多虧了在療養院擔任司機班頭頭的丈夫。陸廣平可是沒少給院裏大領導開過車的,算是司機兼助手,東來西往的,倒是認識了不少上層人物。交際圈之大,哪是守在三尺醫診台前,木訥遲鈍的程家安能相提並論的。
江豔梅找到了熟絡的師傅,將程江水推薦給了他。具體的事宜就由師傅帶著,江豔梅也不便深入幹預,交代了程江水兩句,便匆匆忙忙地上班去了。
隨後,師傅帶著程江水轉道來到了洗瓶池旁。
說是洗瓶池,其實就是一個簡單的露天作坊,三四十平米的水池裏,漂浮著各種顏色的玻璃瓶子,隨著水花晃來晃去,叮叮當當滴響個不停。那漆黑如墨的水質裏,不知道混合了多少的去汙原料,時不時地飄來一股刺鼻鹽堿味,連秋日裏的寒風都無法吹散。
水池邊圍坐著幾個中年婦女,脖子上套著長長的黑皮圍子,腳上穿著雨鞋,雙手套著橡皮手套。不時地用勾子從水池裏勾上一個瓶子,沿著瓶口戳進一根硬毛刷子,直來直去捅上好幾下。然後再換個鐵刷子將外層浸泡軟乎的商標洗刷得幹幹淨淨。
手腳底下的麻利勁,一眼看過去就知道,這些人已經是這裏的熟工了,而且相互間也是非常的熟絡,時不時地還說笑上幾句,倒也顯得不是那麼的枯燥冷清。
“呐,就是這裏了!”
師傅指著水池給身邊的程江水說著,然後衝著池邊的幾個中年婦女嚷嚷道:“唉唉唉,我給你們介紹一下,來了個新工友。嗯,她叫程江水,回頭啊跟你們一塊幹,她不懂的地方你們就幫忙給教教!”
眾人停止了說笑,抬起頭來望向一旁略顯拘謹的程江水,都感到十分的詫異。
“哎呀,這麼年輕的丫頭啊,幹這個髒活能行嗎?這活可傷手了!”
“是啊,閨女,你長得這麼好看,咋能幹這活啊!”
程江水趕緊回應了一個甜甜的微笑,說道:“姨,沒事,我可以的!”
“那好吧!”
一旁的師傅砸吧了一下嘴,轉向程江水再次強調了道:“再說一遍啊,一個酒瓶3分,我們這按件算錢,洗的多拿的就多,時間你自己來安排,工錢每半個月一結,你看咋樣?”
程江水眉眼彎彎,頷首微笑道:“行,謝謝叔!”
師傅揮了揮手,幹脆利落地道:“沒事,那你就跟著她們一起幹吧!”
說完師傅就轉身離去了,程江水上前幾步,衝著還在好奇打量自己的幾個婦女說道:“幾位姨,那就麻煩你們教教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