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日落到日出,蚩尤欣賞了一整夜的長簫獨奏,如癡如醉,一絲倦意也沒有。當對麵傳來問話聲時,他才如夢方醒,從簫聲旋律中走出來。
“二人似是遠道而來,不是專門來聽我吹簫的吧?”陶山翁聲音低沉,卻震得地麵顫動。
“若知老伯有如此妙音,蚩尤早就踏破門檻了;不過,此次唐突,的確有要事相求。”蚩尤直截了當切入正題。
丘下道:“這位蚩尤先生是神農氏俞罔新封的工正,主管百工,欲請先生出山相左,不知意下如何?”
“本人與炎帝早有約定,不受封,不聽調,隻管年年進貢黑陶精品一件,此事世人皆知;足下雖挾百工之威而來,鄙人卻難以從命。”
丘下本想借蚩尤的炎帝大臣身份,增強一些邀請力度,不想弄巧成拙,被處世清高的陶藝大師一口回絕。丘下張口結舌,不知如何是好。
蚩尤見狀,忙說:“本人雖有炎帝工正之名,實未到職,近年來一直在各地遊曆。日前發現一處赤金礦,人言陶翁可冶,特慕名而來,企望赤金得以利用,造福人民。若…”
“何處發現赤金?”不等蚩尤說完,陶山翁一躍跳下樹墩,邊發問邊大步走到二人麵前,一把抓住蚩尤的手。
“昆吾。”丘下回答。
“二位是怎麼來的?”“乘船。”
陶山翁一聲口哨,喚來一駕馬車,馭者是位粗壯的黑漢。陶山翁指著丘下對黑漢說:“陶輪,你帶這位先生到景山腳下取黑石,用船直接運到昆吾。”又拉著蚩尤上馬車,“委屈你搭我的車回九淖。”
陶山翁這匹馬與眾不同,它無頭無尾,不吃不喝。說是無尾,隻是沒有長尾,在它的後屁股上翹起一隻像山羊尾似的短尾。這輛大車也有別於軒轅大車,它由兩根直木組成車轅,可用單畜駕駛;用輪輻結構車輪代替了整塊圓木,牢靠而輕便。陶山翁坐在前部,一隻手抓住馬的短尾,便可控製疾徐進退,左彎右轉。
蚩尤感到希奇。陶山翁告訴他,這匹馬是一位極善機巧的朋友贈送的木馬。他的這位朋友先後帶過兩位徒弟,一位是少昊般,擅長製作弓矢兵器;一位叫垂,善做百巧,人稱巧垂,座下這輛輪輻車就是巧垂配上的。這位工程大師隱姓埋名,居無定所,早些年,給炎帝神農氏製作了一條可載人的飛龍後,就不知去向了。後來,炎帝把飛龍賜給了火正朱明。
到昆吾後,蚩尤一直陪著陶山翁製坩堝、燒木炭,冶煉赤金的一應準備全部就緒。陶輪和丘下的貨船一到,陶山翁便把黑石加在炭火上。他將燧韻變作一隻長長的風管,對著爐灶輕輕吹動,黑金便被點燃,散發出炙熱的光炎。
第一爐赤金澆注成一隻鼎,用以煮食,遠比陶罐方便,且不怕磕碰摔打。敲擊幾下,聲音清脆嘹亮,勝過陶鍾百倍。陶山翁心花怒放。多年來,他處心積慮地想發現一種新材料代替陶,如今終於實現了。他鄭重宣布,陶山翁要改名為昆吾伯,一個赤金時代就要開始了。
少昊鷙派人找來了少昊般。少昊般把由天弩變化來的十種長短兵器繪製成圖,交給昆吾伯按圖製作。昆吾伯對蚩尤說:“從古到今,人類以木石為器,取水火之利,驅猛獸,避天災,立足天地之間,漸領眾生之尊。然終日辛苦勞作,依然衣食不繼,難免凍餒,概無利器為助也。今赤金問世,乃天憐民生,賜福下方,應廣置民用器具,令黎民早日擺脫饑寒,乃吾平生所願也。昆吾赤金堅利非常,若用來打造兵器,人人習之,動輒揮舞相向,人類從此將屢蹈血光之災,老夫不忍首倡其凶也。”
蚩尤說:“老伯乃前輩聖賢,時刻心存黎庶憂患,令蚩尤不勝欽敬。然如今人心不古,以鄰為壑,族群間弱肉強食之風漸起,為保生存之地不被侵蝕,各地無不擁兵自衛。目下九淖及東夷諸國,尚無組織軍備,一盤散沙,若戰事突起,定為強者刀俎之魚肉矣!還望老伯熟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