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後圖璧皇宮清風齋
宣曆三年,雲樂舒十七歲。
一隻肥碩的鳥雀停在梳妝台上,指爪無意摳撓過台麵,台麵本就皸裂的彩漆瞬間被掀起一片,雲樂舒不以為意,伸出手去嚇唬雀兒,鳥兒“啪”的一聲飛出窗外,在窗台上落下一滴鳥糞。
雲樂舒也不惱,隻靜靜看著鏡中蠟黃孱弱的臉,旋即釋然一笑,頰邊梨渦甜美,與這張醜陋的臉不甚和諧。
她今日看什麼都覺得順眼。
“紫璃,這徐娘粉太不經用,還不到一個月就又褪色了,你再取些來吧。”
如她所願,那位君上從未來過,亦不曾有人發現端倪。
她在這僻遠的清風齋中沉寂三年,宮中上下早就忘了有這麼一位薛夫人的存在。
明晚過後,一切將會不同,她再也不必頂著“薛魚”之名,不用易容掩人耳目,不用隔著宮牆歎息時光難熬斯人難睹,更不用再與薛家扯上絲毫關係......
想到這裏,雲樂舒欣然一笑。
歲不寒無以知鬆柏,萬事總多磨難,但願不枉費她這一番曲折。
紫璃朝她作出“噓”的手勢,示意她不要在宮裏說這些話,恐落他人耳。
雲樂舒壓低了聲音,卻有幾分不以為然,“知道了......我的好紫璃,但咱們這三年裏被安置在這鳥不拉屎......哦不,剛剛鳥拉屎了,總之這地方除了我們兩個,也就隻有宮人送東西的時候會來,人家也怕犯忌諱,每次來了撂下東西跑得比兔子還快。”
“即便如此也要注意些,難道小姐不怕一輩子都見不著先生和公子了?從宮外帶來的徐娘粉早用完了,咱們對外稱病才得了些藥材新製,製藥不易,小姐你就別嫌藥效不好了......”紫璃麻利地從後殿角落裏一盆花下的暗格取出瓶子,遞給雲樂舒,口中殷殷叮囑。
徐娘粉製作倒是容易,但在宮裏要拿到所需的幾種原料卻有些難。
她們自製的徐娘粉缺三短四的,藥效自然不佳,不過幸好還能保障日常所需,雲樂舒的樣貌隱藏得極好,來過清風齋的宮人偶然見了雲樂舒一次,那一副嫌棄的神情驗證了她們一番努力沒有白費。
雲樂舒便打哈哈,“好好好,不嫌不嫌。”
離開師父師兄這麼久,她沒有一日不想著回山與他們團聚。
明晚逃宮之計劃讓她好幾日寢食難安,此時心中又開始忐忑,雲樂舒輕輕呼出口氣,平複心情。
接過徐娘粉,倒在手心以清水和之成為膏狀,右手熟練蘸著膏體抹在臉上,均勻仔細。
不消一會兒,鏡前醜陋的臉上又多了幾分蠟黃。
雲樂舒收起徐娘粉,環顧四周,總擔心有什麼還未安排妥當。
“......屋內擺設不能動,一切要與從前一樣。”她喃喃道。
逃宮之事稍有差池可招來殺身之禍,她不想再節外生枝牽連薛家。
“小姐放心。”紫璃應道。
“柴油和火折子,師兄送來的腰牌,婢女的衣服,地圖,還有我們隨行的幾件物品......”雲樂舒碎碎念了一遍又一遍。
“都備得差不多了。”紫璃回道。
雲樂舒入宮後便因“飲食不調、心情鬱卒”日漸憔悴,顯出屙疾難愈的模樣,借養病之名躲在清風齋裏,平日並不主動與外頭接觸。
在此三載,無人問津,為這場金蟬脫殼的戲碼行了方便。
“紫璃,我出去走走。”雲樂舒心緒雜亂,想到殿外透氣。
紫璃嗯了一聲,拿起地圖重新確認線路,雖然已悄悄去探過幾回路,卻仍有些放心不下。
從清風齋到其它宮殿相距甚遠且隻有一條羊腸小徑可通,需得過了那小徑方能往各宮去。
君亦止將她打發到這裏,真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擺明了對薛氏厭惡至極,想把人趕得遠遠的,任她自生自滅。
這路因鮮有人行走,落英繽紛卻無人清掃,殘花遍地竟成另一番雅致之景,雲樂舒滿腹心事,走走停停,想著與雲湞商議好的流程,心情時而凝重時而雀躍。
“喵嗚......”卻突然聞得一聲淒切的貓叫聲。
她循聲望去,發現不遠處菡萏渠裏有個什麼東西在撲騰,攪得水花四濺。
定睛一看,原是一隻狼狽不堪的落水貓。
看樣子是不小心掉進水裏爬不出來了,雲樂舒掃視一周,見附近並無可攀引的棍子樹枝,當即挽起袖子,脫掉鞋襪,利落蹚入渠中。
卻沒有注意到橋台上靜靜凝視自己的男人,那人如臨風玉樹,麵容清肅,身上由內而外透出天家威儀。
那是圖璧的君上——君亦止。
公主君亦萱自小嬌慣,愛貓在宮中走丟,非要他遣侍衛搜尋,侍衛遣了,那畜生卻至今找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