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怪老頭,你該喚他世叔,我看......你就是怕他家裏那群寶貝吧。”羅不悔戲謔道。

“可世叔他總由著那些蟲蟻毒獸到處亂跑,挺瘮人的。”她咬唇,百般不願。

說起她這個被稱為藥鬼的世叔江九皋,雲樂舒渾身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江九皋總愛捉弄人,想她英明一世,聰明絕頂,還免不了被他捉弄,每每想起總是氣得七竅生煙。

此次下山去,才不想浪費時間與他鬥智鬥勇呢,便躲一躲吧。

“小姐那年臨走前送了江世叔一隻雄鷹,將他籠中豢養的寶貝吃了大半,雖說小姐將那籠子掉包了,卻還是把他老人家嚇得半死,那會多虧小姐跑得快,才沒被他老人家吊起來打,這三年過去,恐他老人家氣還沒消呢,我看小姐還是躲躲吧。”紫璃一語道破。

陳年舊事被翻了出來,羅不悔才想起還有這麼一檔事。

這三年來每回相聚,江九皋總是不忘問一句,“那小丫頭回來沒?我有事找她。”

他還以為是關心,原來是想找人算賬。

“師父,您也不願意我剛放出來就被世叔打吧?”雲樂舒借勢說道。

雲湞亦開口勸道,“師父,姑娘家害怕蛇蟲鼠蟻也屬正常,她們在宮裏悶了三年,這次下山便讓她們玩得盡興些吧。”

羅不悔沉思了半刻,終於點頭,“湞兒,你便顧好她們。”轉頭又叮囑雲樂舒,“出門在外,別給你師兄惹事。”

“師父萬歲!”

“真是油嘴滑舌......”

......

待到珣陽街市時,已薄暮冥冥,幾人便尋了客棧歇了一夜,翌日,雲湞等人才與羅不悔分道揚鑣。

羅不悔獨自一人走在街上,人聲鼎沸,熙熙攘攘,孤獨感卻像藤蔓逐漸纏縛而生。

這種感覺自雲樂舒回來,便愈演愈烈。

雲樂舒眉眼間映著的影子,隱隱綽綽在他心間蕩著,揮之不去,他是孤獨的、寄身於浮世的飄萍,偏偏被無垠思念時刻啃齧。

他透過那張與雲茭肖似的臉龐,那清淩目光,嫣然煦笑,嬌俏酒靨,在想念著另一個人。

越是想念,越感孤獨。

雲湞是雲茭之子,是他和雲茭所出,這個秘密原想深埋心底,可如今兩個孩子春華正茂,這個秘密藏在心中,隻覺愈發滾燙。

他正感傷之際,與前麵走來的一個婦人迎麵撞上,自己倒是無妨,那婦人一屁股摔倒在地,發出“哎喲!”一聲,怕是摔得不輕,他忙扶起那婦人,賠禮道歉,“在下無意衝撞,實在抱歉。”

那人歪歪斜斜站起身埋怨道,“你......”

抬頭便撞上一張似曾相識的臉,那婦人恍了恍神,試探地問,“你莫不是......那個羅不悔?”

“你是......”羅不悔疑惑。

“我是醉夢樓的萬縷啊,你走後不久,我便把醉夢樓盤了出去,金盆洗手不幹了。”萬縷對羅不悔一通打量,揶揄道,“十幾年不見倒是差點認不出來你了,想不到今日一見,羅先生已不見當年落魄潦倒,倒是多了幾分仙風道骨嘛!”

萬縷為人豪爽率直,一張玲瓏嘴,處處不饒人。

想起當年在醉夢樓借住,萬縷看在雲茭的幾分薄麵上待他也算寬厚。

萬縷經營的醉夢樓在當時的珣陽來說是數一數二的,她酬酢逢迎,濃妝豔抹,而今全然不見從前那千嬌百媚的模樣不怪他一時認不出來。

“原來是萬姐,想不到竟在此相遇,十幾年前我曾帶孩兒回來過,隻是醉夢樓當時已人去樓空......”羅不悔語氣黯淡下來。

當年他帶著雲湞奔波在外,因一時疏忽致使雲湞誤食毒草,性命堪憂。

他束手無策,不得不回京找精於毒道的舊友江九皋求救,加之對雲茭思念如疾,彼時他已願意放棄“肆意走天下,處處任逍遙”的平生所願,一心隻想回京與雲茭破鏡重圓。

他記得十分清楚,當時他遠在他鄉,背著著高燒不退,昏厥多時的雲湞,就那麼絕望地站在人流中,恰逢夏雨連綿,天氣那麼熱,雲湞的身體也那麼熱,渾身透著詭異的青紫,任他如何喚都喚不醒。

那可憐孩子,被這來勢洶洶的毒折磨得瘦骨嶙峋,他滿心焦灼,卻感無能為力。

他亦是醫者,卻救不了自己的孩子。

一路尋遍鄉醫,皆搖頭直道無能為力,他忍不住想,若是他與雲茭好好的,孩兒養在雲茭身旁,得悉心照顧,怎會性命垂危?

幸好雲湞還是熬到了見到江九皋的那一天,江九皋征得他同意,用毒吊住了雲湞的命,雖是鋌而走險,卻也僥幸保住了命。

好不容易雲湞病情轉好,他急忙奔向醉夢樓,卻傻了眼,醉夢樓舊人散盡,人事皆非,四下打聽才知道雲茭已嫁做人婦。

“那孩子可還好?”萬縷想起那粉雕玉琢的男嬰。

那孩子生下來在醉夢樓養了一段時間,後來羅不悔和雲茭決意分開,便被羅不悔帶走,惹得雲茭每日淚下。

當時樓裏的姑娘們都憤憤不平,罵羅不悔不知好歹,心狠如斯。

那孩子生得伶俐可愛,瑩亮的眼睛像極了雲茭,又愛笑,姑娘們都喜歡那孩子,紛紛爭著要認作幹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