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出世隱居,何曾公然做出這樣失張失智的舉止,可此刻他根本什麼都顧不及了,隻想快快地回到山中。
入山之時已經是日暮黃昏,快馬嘶鳴一聲停在山前,羅不悔踉蹌地跨下馬來,鬢發如霜,神情疲倦。
他一路暗暗祈禱,隻求回山見了孩子們,能如從前,一般無二。
山中依舊寂靜,他遠遠聽得幾聲鳥兒嘶鳴,徑直推開竹製的院門而入,竹門角端懸著青銅鈴鐺,經竹門一撞泠泠作響。
穿過院子也不見人影,夜幕逐漸低垂,羅不悔仿佛聽見自己尚未平複的心跳聲,耳邊似乎又傳來日間那兩名女子的對話,惴惴難安。
“先生您回來了?”紫璃聞聲從後院走了出來,見是羅不悔,驚喜道,“您快休息會兒,我給您倒杯水解解渴。”
羅不悔一身風塵,神色慌張,絲毫不見平日裏的神閑氣定,也未見他隨身帶著行裝,紫璃頓覺有些困惑。
羅不悔絲毫沒有要休息的意思,麵色凝重地擺擺手,“紫璃你別忙,湞兒和舒兒呢?”
“午後曬過藥草,他們便一直待在竹亭下棋,我正要去喚他們呢。”紫璃察覺出羅不悔神色不太對。
“我去吧。”羅不悔便徑直往竹亭去了,他一路回來右眼跳得厲害,心中實在忐忑。
一座雅致小亭半隱於幽篁之間,一派蒼然暮色,風搖翠竹沙沙簌簌,萬葉千聲譬似切切悲鳴。
羅不悔暗忖,天色都暗了,他們兩個在這裏下的什麼棋?
羅不悔緩緩走近,隻見竹影幽微,昏昏沉沉,並不見掌燈,他還以為二人並不在此。
山風吹拂,一縷清雅的淡香忽然掠過鼻尖,羅不悔循著那香氣,一步一步走近竹亭,才看見亭中石桌上散著酒器、陶盞、棋盤、雜書、玉笛等物,亭角的黃竹矮幾上放著一個青花纏枝香爐,輕嫋的煙正悠悠地往外冒。
透過那縷縷香煙,赫然瞧見那美人靠上倚著兩個人,羅不悔屏住呼吸,窺定之後,隻覺被人抽了三魂去了七魄——
雲湞倚著圍檻闔目歇憩,雲樂舒緊挨而坐,頭靠在他胸前,一頭如墨長發鋪散下來,將雲湞半邊胸膛隱隱覆住,一雙素手環在他腰間,睡得極為香甜。
二人兩相依偎,旁若無人,任那衣裳淩亂纏縻,任那長發垂落纏縛迭繞,難解難分。
兩人相依成寐,如此親昵,這情景任誰來看,都輕薄失禮,不堪入目。
羅不悔隻覺頭昏目眩,幾欲暈厥,“你們兩個......”
此番見麵陳情之前,羅不悔雖滿心急切,卻也反複告誡自己,他們二人自小情分甚篤,生出些情愛實在是無可厚非,況且此事皆由自己而起,是自己誤了他們,他該婉言勸導,而非過分苛責。
無料此情此景乍現眼前,他卻根本無法保持冷靜
午後山風清涼,雲湞、雲樂舒、紫璃便都往竹亭納涼,本來雲湞在教紫璃對弈,雲樂舒則取了笛子在旁吹練,可雲樂舒又饞從王府帶來的那壇果子酒,非纏著雲湞允她喝幾口,。
雲湞心道此處沒有外人,那果子酒也並不醉人,便開了壇,三人淺嚐了幾杯,紫璃便說困了回了院中午睡,雲樂舒就替了她,繼續與他下棋。
雲湞昨夜熬了半個通宵為雲樂舒整理古笛譜,幾杯酒下肚,便有幾分混沌憊懶,伴著那翠竹清風,隨意倚在美人靠上休息,竟昏昏睡過。
經羅不悔這聲呼喚,雲湞才驟然轉醒,見羅不悔一臉鐵青站在眼前,師妹不知什麼時候也睡著了,睡夢中竟緊緊抱著自己,不禁吃了一驚,忙喚醒師妹,站起身來,理了理身上的淩亂,低聲喊了聲“師父。”
雲湞睡著後,雲樂舒一人便將那大半壇酒都喝了,此時身上還有淡淡一股酒香未散,她揉著雙目,費力地張開眼,見羅不悔滿臉慍色,在一片昏暗中尤其可怖,無意識地往雲湞身後瑟縮了一下,“師父......”
竹亭內昏蒙黯淡,殘月初升,投下竹影一片,映得人麵斑駁,三人麵麵相覷,一時無言。
“師父,您怎麼回來了?”雲湞見羅不悔麵色怪異,似是惱怒,卻還有絕望和憂慮。
羅不悔盯著並肩立著的兩人,覺出二人隱隱對抗之意,心中一片悲涼,身體控製不住地顫抖,一雙略顯滄桑的眼睛中滿是紅血絲。
風吹得竹林輕輕作響,雲樂舒拽著雲湞的衣裳,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