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不悔見雲湞臉上逐漸失了血色,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該說什麼,隻無力地扶著石桌,心疼得幾乎麻木。

他腦子裏亦不由己地浮現出許多前塵舊事來,當年他正年輕,雖與雲茭相知相愛,亦有了雲湞,卻依舊浪蕩不羈,隻喜漂泊,他愛雲茭的恬淡淳樸,卻不願再退一步,學著用更委婉的方式去愛她、包容她、理解她。

他一身醫術,誌在行遍天下,懸壺濟世,為了雲茭在醉夢樓落腳,他日日站在遠處,看著她登台獻藝,看著她對別的男人巧笑倩兮,哪怕有了雲湞,哪怕複了良籍,她還是甘願在醉夢樓裏倚門賣笑,可歎自己空有一身醫術卻無處施展,況且,他怎能放任雲湞在如此聲色犬馬之地長大?

他提出舉家離開此地,哪怕他做個赤腳大夫也必將令她母子衣食無憂,可雲茭早將醉夢樓當成自己的家......

留與去便似死結永遠盤桓在他們中間,恁時青春氣盛,二人各不相讓,直到有一日他終於忍無可忍,帶著孩兒不告而別......

雲湞顫巍巍站了起來,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樣。

他自小便有青樓的零星記憶,師父隻說是他虛夢一場,當他想起那些仿佛在夢中出現的畫麵,自稱幹娘的美麗女人圍著他親切地笑著,那個美麗溫柔的女人抱著他輕輕地搖晃,嘴裏唱著婉轉的搖籃曲,他就知道這一切都是真的。

如今疑團已釋,一切盡可了了。

他不再看雲樂舒,不看她那受傷的表情,不看她眼睛裏那仿佛永遠流不盡的眼淚,亦不敢迎上她渴望救贖的目光,他偷偷地問自己,如今是否有足夠的理由說服自己,她不再是他甜蜜的羈絆了?

是啊,她不再是了。

雲湞緩緩轉身,踽踽獨行,一步步遠離這片悲哀和無望。

白衣上斑斑血跡在月光下顯得目驚心,徒添幾分悲愴,他卻毫不在意的樣子,慢慢地被淹沒在無邊無垠的夜色裏。

“湞兒。”羅不悔喚他,他卻像聽不見,頭也不回。

雲湞其實想笑,卻連勾起嘴角的力氣也沒有,他隻聽見自己的聲音在心裏反複響起。

蒼天負我......蒼天負我......

直到雲湞的身影隱入夜幕,雲樂舒才稍稍從混沌中拾起一絲理智。

她竟然在想,是不是她追了出去,假裝什麼事情也沒有發生,一切便可重回昨日的模樣,師父依舊是師父,師兄依舊是師兄,她也依舊隻是師兄最寵愛的小師妹,她甚至可以不要他的愛了,隻要他陪在自己身邊......

她掙紮著起身,倉皇地想要追隨出去,她步履踉蹌,哭得肝腸寸斷,好似失心瘋一般。

羅不悔和紫璃連忙將她攔下,“小姐,你千萬別做傻事......”

紫璃死死抱住她,眼裏盡是憐憫和悲切。

他二人坦誠交換真心之後,自是琴瑟在禦,莫不靜好,誰料這樣一段美事卻遭雨打風吹去,任誰也消受不下。

這身世之傷,於他們二人而言,實在太過殘酷。

“放開我,我要去找他,我要去找他......”雲樂舒如瘋魔了一般,拚盡全力掙紮。

羅不悔與紫璃二人一時差點攔她不住,眼見她眼裏泛起猩紅一片,眸光虛浮,湧動著恨意昭昭。

“別鬧了舒兒......”羅不悔伸手想拭去她滿臉清淚,卻被她憤然甩開。

“我恨師父......師父才不是我爹......”雲樂舒如小獸般嘶吼,雙肩顫抖不止,神色愈發癲狂,似有失控之勢。

她的聲音像淬了毒,將羅不悔的心蝕傷一片。

羅不悔心中警鈴大作,唯恐雲樂舒用情至深,慘遭反噬失了心智,便抓著她的肩膀,試圖讓她平靜,“凝神,凝神!快,快運功調息。”

雲樂舒哪裏聽得進去?

“紫璃,你快到藥房取些鎮靜的丸藥來!”羅不悔大喊。

可已太晚了,雲樂舒身體微微一晃,竟然吐出一口濁血,隨後頹軟倒地,胸前頓時被染成紅色。

“舒兒!”

“小姐!”

她什麼都聽不見了,也不再掙紮,就那般安靜地、毫無反抗地任自己陷入無邊無際的黑暗泥沼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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