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還是會無情地飛走(1 / 3)

四個月後

承天殿中,君亦止正伏案批閱奏章,三麵沉香木鏤花屏風闔上一扇,有微涼的風自屏風間隙穿過,屏風上鑲嵌的冰璃石晶瑩剔透,隱隱可見菡萏池中幾尾錦鯉正在追逐打鬧。

“不要!”

雲樂舒猛地從床上驚醒,君亦止急忙撂下奏折往床的方向而去。

為了方便照顧雲樂舒,君亦止特意將上林苑的奏案搬到了承天殿,這樣一來,除了上朝或召見朝臣的時間以外,兩個人幾乎形影不離。

君亦萱三天兩頭帶著貓往承天殿裏跑,雖打擾了二人獨處的時光,他卻也欣然接受。

雲樂舒很喜歡那隻貓,亦喜歡君亦萱,所以常是他在旁批閱奏折,兩個女人便隻當他如空氣般顧自玩鬧,或說些悄悄話。

君亦萱自解毒後,身體便日日見好,江九皋駐宮數月,對其精心照料,如今更是已與常人無異。

隻是病愈後越發放肆,與雲樂舒可謂臭氣相投,今日帶著宮人蹴鞠,明日射柳,後日又玩捉迷藏,簡直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雲樂舒額間一圈絨毛被汗水濕透,呼吸仍急促不安,君亦止伸手替她拭去汗珠,像往常一樣將她摟在懷裏,輕聲安撫,“做噩夢罷了,不怕。”

海棠木香幾上擺著一個青玉甪端熏爐,蘇合迦南香燃燒而生的香氣自甪端獸的口鼻飄出。

數數日子,雲樂舒已半個月有餘未曾發病,隻偶爾夢魘,每日例行湯藥,他都一副不落哄她服下。

近來她連喝藥都不需要哄了,人也不似從前活潑愛玩,時常捧著書看半天都不言不語。

張弼來把脈問安,說假以時日,也許這病就能好了,他命人將這喜訊傳給宮外的羅不悔。

可他們的關係反變得十分微妙,她愈發沉默,不再主動親近,也不像從前一樣依賴他,更不會如從前一樣笑嘻嘻地喊他“阿止哥哥”,就像是一匹圈養的駿馬,韁繩越來越鬆,快要掙脫開了似的。

蟄伏在他心底的不安愈發強烈。

“......我沒事。”隻聽她低低說了句,然後掙脫了他的懷抱,僵硬地扯了薄被背對著他睡下。

不知是這幾日來第幾次被她推開了。

君亦止收回僵在空氣中的雙手,看著她瘦削的背影,忽然覺得她也許已經想起了什麼。

如果說他一直有種東西在手中流逝的錯覺,此刻便是最真實刻骨的感受。

回到奏案旁,一桌子高高低低的明黃奏折更讓他心煩意亂,她即將蘇醒,卻不如自己預料的那般涅槃重生,她不會理解他為何甘願為她日複一日地等待,更不會接受他這顆日漸沉淪的心。

她,還是會無情地飛走啊。

正打開方才還未閱畢的奏折,一隻貓闖了進來,直接跳到床上,鑽進雲樂舒懷裏。

雲樂舒驚喜地抱著那坨雪白,“滾滾。”

君亦止握筆的手指驟然用力,心裏的氣不打一處來,連一隻畜生的待遇都比他好得多了。

隨後君亦萱鈴鐺般的笑聲就傳到耳朵裏,“姐姐,瞧我給你帶什麼來了?”

“萱兒你來了?”雲樂舒隨意披了件衣服,抱起滾滾對君亦萱一笑。

君亦止臉色不是很好,看見君亦萱捧著個東西眉飛色舞地走了進來,稍微緩和了臉色。

“皇兄你也在啊。”君亦萱沒有發現君亦止臉色不佳,揚起一隻巨大的紙鳶,轉過頭歡脫地對著雲樂舒獻寶,“姐姐你快看,我給你帶了一個紙鳶,陪我去禦花園放好不好?”

雲樂舒一邊逗弄著懷裏的滾滾,湊近看著那個精致的紙鳶,心情忽然明亮了起來,“好啊。”

她小時候放過的紙鳶千千萬,最愛的就是十一歲那年雲湞親自為她紮的那隻,她還記得那個紙鳶的樣子,是一隻粉色的蝴蝶,師兄很用心地做了一夜,連蝴蝶頭上那小小的觸角都未曾漏掉。

是的,她想起來很多事情。

她的心在某一日突然打開,那些混亂的、零散的、曾被她強行遺忘的記憶忽然在一瞬息歸位,這數月來的記憶也蜂擁而來,她既慌亂又無措,花了好些天才勉強把所有的人和事捋順。

她當時應該病得很重,相當一部分的記憶被她遺落了,比如,她無論如何也想不起來自己是怎樣入的宮,想不起來自己為何一覺醒來會變成宮中人口中的雲夫人,更完全想不起來自己為什麼會住在承天殿,為什麼與君亦止同塌而眠?

這所有一切她無法借助回憶想起的事情,隻能通過君亦萱或宮人之口厘清理順。

可她卻偏偏還記得自己纏著君亦止撒嬌討好,記得自己主動牽他的手,記得自己如何癡迷他的懷抱,記得自己抱著他怎樣哄都不肯撒手,記得他給自己喂飯喂藥,記得午夜躁狂不安時他徹夜安撫,也記得他總在不經意時暗自歎息......

他們之間本不該如此......

以至於如今清醒過來,她根本不知該如何麵對君亦止,更不知該如何開口告訴他自己已經醒轉,並且想要出宮。

現下她與君亦止膠著在一起,彼此相亂,可她最擔心的還是雲湞,不知他如今去了何處。

她撫著紙鳶沉思,君亦止走到她麵前替她把半披著的外衫穿好,“初秋了,也不知道注意些。”

君亦止還是下意識地把她當作癡傻之人對待,雲樂舒神情複雜地站著,任憑君亦止又為她披上了一件連帽的薄披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