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日子以來,她似舟楫逐水飄零,君亦止便如避風港灣任她停泊,她似倦鳥無枝可棲,君亦止便做那方可供立足的淨土,君亦止好似專為她這個歸客留住了一盞燈火。
許多時候,她在他身邊確實感到安心,不知是否是潛意識裏把他當做雲湞的緣故。
她發病時砸過君亦止的珍藏古玩,還將他收藏的名家書畫絞成碎片,殿中的琪花瑤草、玉盤瓷盞更不知換了幾撥,慕梅說,“好幾次君上氣得臉都白了,奴婢還以為您要遭殃了,誰知他隻是命我們將餘下完好的物件收起來,別的再沒了。”
慕梅還說她鬧騰起來,喝一碗藥要有半碗吐在君亦止身上,這個不良陋習讓君亦止一帖藥要命人煎兩碗,親自喂上兩回才算完。
有幾次她發起瘋來,見著人張口就啃,君亦止也挨了好幾口,也許他肩上的牙印還沒好。
君亦止在某些方麵是很像雲湞,但他卻不是雲湞。
她不曾忘記,君亦止如何不留情麵地將當年炙手可熱的薛家一夕之間整垮,不過為了出口氣,他隨手落筆,一紙荒唐聖旨便毀了薛若柳一生,而她,也差點因此老死宮中。
君亦止是天子,手握無上權力,予奪生殺。
帝輦之下,江河闊遠,天地閎大,一個人在他眼裏不過滄海一粟般渺小,他注定無情,注定冷漠,注定隻能是個無心之人。
他對病中的自己固然好,是否隻是衷愛這張有幾分顏色的臉,或沒見過她這種放浪形骸的女人圖一時新鮮,又或是他心中仍想著拿她挾製君亦榮,她統統不感興趣,她隻想回到雲湞身邊。
世人立桎梏千重,可她不在乎啊,無論他是師兄也好,是哥哥也罷,隻要他是雲湞便好。
君亦萱看著風箏,回頭略有些落寞,“江醫師說我養了這些日子如今算是徹底無礙了,他也要出宮了。”又有些疑惑不解,“江醫師也真是的,竟拒絕了皇兄的賞賜。”
“世叔他要出宮了......”雲樂舒心中一動,若能隨江九皋一起出宮多好,可是君亦止會答應嗎。
“聽說江醫師用所有賞賜換皇兄一個要求,我問了他好多次,他都不肯跟我說”,君亦萱甩甩手,嗔道,“不說就不說,本公主還不稀罕呢。”
她們都不知道,江九皋那日對君亦止戲謔的那句,“以十箱金玉、百擔絲綢、十頃良田、一座私宅換君上一句‘護她一世周全’,君上覺得虧不虧?”
君亦止聽完他的話,笑得通透,“隻要閣下覺得不虧便好。”
沉默了半晌,雲樂舒小心翼翼地問,“萱兒,如果我走了,你會諒解我嗎?”
原本還算輕鬆的氣氛忽然就變了。
“姐姐要去哪裏?”君亦萱看著雲樂舒認真的樣子,懵懂地問。
“我要出宮去找一個人,一個我真心愛慕的人。”雲樂舒抬頭看了一眼那依舊在風裏搖晃的紙鳶,眼底流過無法名狀的情緒。
“姐姐是皇兄的夫人,姐姐心中愛慕之人不該是皇兄嗎?姐姐,我不懂......”
三年前她是清風齋裏名存實亡的薛夫人,如今她是承天殿中獨攬聖寵的雲夫人,一個是枯蓬斷草,一個是寵柳嬌花,皆為籠中之物,不得自由。
無論哪個身份,都非她所求,況且這些名分如何困得住她,又何曾讓她稍微動容,她一定要出宮。
“萱兒,我心裏沒有你皇兄,至於夫人這一頭銜,於我而言,沒有任何意義。”雲樂舒看著君亦萱驚詫的表情,伸手去握她的手,“於你皇兄而言,也沒有任何意義。”
君亦萱突然很懷念從前那個莽撞嬌氣,喜歡便笑,不喜歡便鬧的雲樂舒,至少她可以看懂她,可現在,咫尺之間,雲樂舒就在麵前,卻似深淵一樣讓人難以捉摸。
“那你要去找......”君亦萱沒敢說出那個名字,從她開始接觸雲樂舒,這個名字都被君亦止勒令加入死都不能在雲樂舒麵前說的名單內。
“我師兄他叫雲湞。”親口說出這個名字,不覺連眼睛都含著淚。
什麼兄妹亂倫,違背世理,她不管,她就是要奔赴於他,要與他生死與共,廝守一生,既然老天讓她清醒過來,便是又賜予她重新去追求幸福的權利,她順天意而為之,有何不可?
“可是皇兄對姐姐,就是嬤嬤從前說的那種......丈夫對妻子的好,姐姐你不能為了他留下來嗎?你若走了,皇兄會有多難受啊。”君亦萱不懂,為何這些日子以來,他們親昵得與夫妻一般無二了,雲樂舒卻忽然變得如此冷漠無情。
“萱兒你還小,以後你就會懂了。”雲樂舒溫柔地摸了摸她的頭發,“等你有一天愛上了一個男人,你會覺得其他的人再好,也不及那個人一分一毫。”
君亦萱似懂非懂地咀嚼著雲樂舒的話,雲樂舒憐愛地摸摸她的頭,與她耳語,“萱兒,你是我在這宮中唯一的朋友,你要幫我保密哦,若我得到幸福,你也會開心對嗎?”
君亦萱見她微紅了眼睛,神色堅定得仿佛戲文裏的七仙女甘願為董郎剔除仙根那般,一時深受觸動,認真地朝她點點頭。
紙鳶飛得好遠好遠,幾乎融進了那水色的天空裏,風越來越大,雲樂舒若有所思地佇立著,忽然說道,“飛蘭,把線剪了,讓它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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