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出口便覺得自己想得太遠了,再說,妹妹還小,哪裏懂得這些,便道,“罷了罷了,與你說這些你也不懂,你先努力長大吧小玉。”
“我懂我懂,我全都懂。”金玉竊笑,元寶被她這人小鬼大的樣子攪得哭笑不得,兩人又說了會話,才拉著手回屋去了。
雲湞腦中回蕩著元寶的話,心中似有些結論隨之塵埃落定。
元寶小小年紀,卻比他更懂得如何當兄長,亦比他更知道如何孝順父母,金玉是父母心頭肉,她若一生健康歡愉,夫妻齊眉,父母親也便無需事事替她懸著心,老來難以將息。
回顧他自己,卻還是如此優柔寡斷、剛褊自私,不知母親在天上看著,是否也對他失望了?
他輕歎,將袖中的信取出,那信因被翻看多次生了許多褶皺,他又反複看了幾遍,才小心收起。
他對自己說:明日便把信遞出去吧。
若能就此斷了她的念想......
若能叫她——“嫁與心愛之人,幸福美滿,多子多福......”
那麼,他此生便可勉強算作圓滿了。
風吹進了他的衣衫裏,也似乎灌進了他清瘦的身體裏,可他仍靜靜坐著,任由寒風席卷,直到腳下一個柔弱的聲音傳來。
“公子,上麵風大,容易著涼。”
關雪河從院外進來,遠遠便看到屋頂上孤寂的白色身影,眼中有一絲柔情悄悄劃過。
雲湞才收起自己感傷的表情,“關姑娘?”
他從屋頂下來,迎上她關懷的目光,淡淡一笑。
遇見關雪河是個意外,他自那日得知身世之後,渾渾噩噩出走,心中隻想逃離,但天下泛泛卻不知何處為家,便想起雲樂舒常常掛著的話,她說她很想去北方看看真正的雪,非霜非露,是像鵝毛一樣輕盈潔白的雪......
她說話時眼裏泛著光,閃著如同孩童一樣天真無邪的期盼,於是他一路往北。
他通曉醫理,途經各地,一路救助病患,盡力施以援手,一路行醫,既讓他空蕩的心得片刻充實,也取得往北走的路資。
行經珩城,在他整理行囊準備離開時,便遇到了被富家子弟糾纏的關雪河,替她擺脫了困境想幫她安頓下來時,她淚眼朦朧地跪在他麵前求他收留,看著她的可憐模樣,他心軟了,隻因那個畫麵就像從記憶裏被生生剝下來一樣,正如他和師妹的第一次相見。
後來才知關雪河出身醫藥世家,父親經營一家小醫館與她相依為命,不日前遭遇不測,醫館倒閉,她自小訂下的親事也因對方反口而作廢,街坊鄰居對此說長道短,她厭倦了那些憐憫的目光也聽夠了別人的嘲笑,更害怕那常調戲於她的官家少爺對她不利,於是變賣家產打算遠離珩城,可她一個弱女子舉目無親,如何上路?
惡人對她圍追堵截,更揚言若不嫁給他做妾,一輩子休想離開珩城一步,她萬念俱灰之際遇到了他,於是有了上麵那一幕。
雲湞破例帶著她,想著到安全的地方便與她分別,不敢耽誤她壞她名聲,誰知一路走來,頗懂醫理的她與自己配合默契,不僅助他救死扶傷,對他的飲食起居亦照顧得無微不至,每每提出分道而行,關雪河便泣不成聲,隻道離了他,唯恐再遇到惡人糾纏,雲湞便不敢再貿然提了。
“方才送了最後一帖藥給何伯,何姑娘托我將這個交給公子。”關雪河遞過去一包仔細包裹好的物件。
“關姑娘,你替我還回去吧。”雲湞遲遲沒有接過關雪河手中的東西。
“公子,我已經替你拒絕過,可何姑娘堅持要給你,我......”關雪河微微垂著頭,像做錯事兒的孩子。
“何伯家境貧苦,我們不該收。”
“我明白,但公子誤會了,這不是問診金。”
關雪河知道雲湞對於貧苦的病患從來不求一分報酬,想著雲湞性格最是溫和,從不輕易動氣,又聽何姑娘說了不是問診金才冒昧答應替她轉交的。
“關姑娘,還是請你替我送回去吧,有勞了。”雲湞眉間隱約一絲倦色。
“好像是糕點,想必是何伯知道我們明早要離開,特意讓何姑娘做的。”關雪河捧著那包東西輕輕嗅了嗅,又道,“是桂花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