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關夜宴,陣仗定是比嶽暻的餞別宴要大得多了,不僅朝中重臣及各宮妃嬪會出席,連同各府親眷和妃嬪的娘家人都可以受恩入宮相聚,不過,她的娘家人......是不會來的。
皇家光耀是他們無意沾染的東西,這金碧輝煌的宮殿,若不是因為前事盤根錯節、牽扯不清,他們斷然不會染指一分。
入長樂宮,宴會大廳的宴席以環狀展開,裏外兩圈的賓客以親疏之別就坐,晚宴戌時才開始,但雲樂舒到時,宴席卻已經差不多滿了。
眾人見她來了,熱鬧的氣氛登時冷了幾分。
唯有君亦止見了她,麵上掩不住的高興。
不遠處的紫璃看著她,便想到這樣的寒冬臘月她又有畏寒症,卻要泅渡出宮,忍不住深深皺起眉,為她捏了一把汗。
君亦遠見她提心吊膽的樣子,便握了她的手,朝她扮了個鬼臉,把她逗得鬆弛了些,兩人便都掩了心事,隻當什麼事也不知道。
雲樂舒款款行至君亦止身邊,微微福了福身,君亦止含笑扶著她的手,牽引她入座,兩人沒有言語交流,卻十分親密無間,皇甫明月側目而視,心中忿忿。
文娉婷則是緩緩撫著自己新染的十指丹蔻,望著李鈺春的空位若有所思,溫順謙恭的眉眼依舊,卻不知是否夜宴的燈火所致,那精致的妝容上竟多了幾分模糊不明的枯澀。
大年除夕,宮宴鋪陳,雲樂舒安安分分坐在君亦止身側,礙於皇甫家的麵子,那些在座的官員或皇親貴胄也隻是稍稍與她寒暄幾句,晚宴還沒開始,那些人卻已忙著互相暢談逢迎,總算沒有對她太過注目。
禮部安排了歌舞供已在座的賓客觀賞,禦膳房的宮人穿梭在宴席之上,將精致的前菜一一擺上桌。
赴宴之人陸陸續續到了,雖然算不上誤時,但看到君亦止已經在正座上坐著,不免惶惶然,便斟了酒以示禮數,君亦止一一飲過,和顏悅色地請他們就座。
雲樂舒看著他喝酒時緩緩滾動的喉結,默默地數他喝了一杯、兩杯、三四杯......
年關夜宴,即便他有再好的酒量,也抵不過那應接不暇的敬酒,隻要他醉了,她便多了一分勝算。
宴席正式開始,節目換了一撥又一撥,菜色也隨之多樣,美酒又是盞盞見底,君亦止今夜似乎很開心的樣子,對所有敬酒來者不拒,並且難得地對席上獻吉言的人回以相當客氣的祝語,雖不外乎是一些春風得意、大展宏圖、生活美滿之類的俗套話,卻也讓人如沐春風,倍感榮幸。
“朕很久沒有這麼開心地過年了,”君亦止溫厚的大掌緊緊裹著雲樂舒的手,眉眼溫柔,臉頰的線條經宮燈一照顯得十分柔和,唇邊噙著笑意,眼裏似乎沒有這場盛宴,隻有雲樂舒一個人。
雲樂舒回以莞爾一笑,故意不去看他眼中沁了蜜的溫柔,這些日子為了讓他放鬆戒備,她借著那一夜苟且,順勢百般示好,極盡所能討他歡心。
他確實對她不再生疑,可卻也好似對她動了真情,他每每溫柔以視,那神態一如雲湞看著她,她逐漸察覺,卻隻能任他眼中愛意漸濃,柔情更甚。
雲樂舒心中惴惴,不敢去想待君亦止發現她與李鈺春合謀誑了他的時候,他會怎樣憤怒。
想至此,她心裏微微一顫,不自覺撫了撫額。
君亦止傾身過來,關切道,“可是又頭暈了?”
雲樂舒搖搖頭,勉強扯出一個笑來,“無礙。”
饒是她說了無礙,他卻還是放心不下,“那日回來後你便時常體乏頭暈,張弼隻說是縱情玩樂過甚,又飲了酒吹了冷風,有些傷寒之狀,好好休息便無礙了,可怎麼不見好?”
雲樂舒覺得他嘮叨,便拿起酒往他麵前一舉,“你如今越發像個嘴碎的老太太了,張太醫不是說了好好休息嗎,你這幾日瑣事繁多,常常夜深才回來,我睡眠淺,便總被你吵醒,這才休息不好的,你快快自罰一杯。”
但其實她常偷偷練功,身子康健得很,裝作身體不適,一會她便可借故離場,不顯得突兀。
君亦止嘴上拒絕,手上卻已接過酒來,一飲而盡。
他方才已喝了一輪朝臣的敬酒,倒不覺得醉,直到這一杯,才覺得醉意忽然湧了上來,卻仍與她調笑,“你如今膽子倒是大了,敢嫌朕嘮叨。”
“我的膽子一向很大。”雲樂舒別有深意地看了一眼他手中的酒盞,笑道。
她方才偷偷在酒中放了一點可致人暈眩的藥散,他卻絲毫未曾察覺。
他們這幕在外人看來自是濃情蜜意、情趣滿滿,皇甫丹夫婦卻麵色難看,不發一言。
大理寺府判韋立德是個慣會逢迎諂媚的,卻也因其侄子日前受杖刑之事顏麵盡失,今夜也安靜得很。
再說李達江,據說因老母身體欠安辭了邀約在家團圓,年關夜宴便和諧了許多。
禮部侍郎吳治見除夕夜宴群臣盡歡,君上與未來的皇後又如此恩愛,便以此為名上前,由此開始第二輪的勸酒,“君上、夫人,此情此景,臣下忍不住拋磚引玉,先賦詩二首,再來敬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