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轎夫幾個,這才委頓地坐到藥館門前的石階上,呼哧呼哧地直喘著氣兒,不停地拿袖子擦著臉上的汗。
這金陵的天氣對筋骨有淤濕、又上年紀的人來說,果真是遭不住。
雲樂舒見此狀又轉臉囑咐薛娘子,“可得好好調理,否則日後有你受的,看看那位夫人,痛得都忍不住了。”
薛娘子連連應是,半句逆她的話都不敢說。
嶽暻聽得外麵一陣紛亂,便拿折扇撩起簾子,隻見一個婦人匆匆被背進了藥館,他也看不真切。
隻隱隱覺得那背影有些眼熟,而雲樂舒嚇唬薛娘子的那副陣勢也正好被他看在眼裏,他出神地看著,有些百感交集。
她這個人自己就夠多災多難的,卻偏生了副好心腸,無論處於怎樣的境地,都絲毫不吝嗇她的善心,人人在她麵前都不曾被分出三六九等,她的態度也從不會因為一個人的身份地位而有所區別,對他是如此,對薛娘子亦是如此。
看著雲樂舒扶著薛娘子一瘸一拐進了門,嶽暻才微微一笑,放下簾子。
“夥計!有人嗎?”雲樂舒扶薛娘子坐下,看著空蕩蕩的大堂大聲喊道。
裏間傳來婦人哎哎呀呀的痛呼,卻沒有人理會她,她便走到裏間門口,敲了敲半敞著的門,“大夫,我這裏有個犯了風濕痹痛的病人,急需先盡快熏艾緩解腿上的疼痛......”
方才那婦人和仆婦就在裏麵,大夫和夥計正在為她熏艾紓解,大夫連頭都沒抬,連聲道歉,“姑娘,我這正在為病人熏艾,得請你們稍等一會兒了。”
雲樂舒又探頭一看,看到那婦人躺在床上,筋骨拘攣,痛得哀叫連連,不死心地問,“那可有其他人可以幫我家娘子診治?她的腿也痛得不行。”
夥計道,“可真不巧,今日隻有我與師父二人在,若是二位著急,要不再往前走走,到西街的盧氏醫館去看看?”
雲樂舒轉頭看看薛娘子強忍著疼的模樣,歎了口氣,“您這兒可有多餘的針具可供借用,我略通些醫術,我來施針。”
夥計和郎中均是一怔,卻仍不敢耽誤手中的活兒,郎中道,“在大堂第二列藥櫃那裏,有一套針具,你且拿去用,你把病人先扶進來吧。”
雲樂舒把薛娘子扶到裏間的另一張病床上,讓她躺下,又順手將屏風展開,把雙方隔開,才去找針具,很快便拿著一卷針具回到裏間。
一屏風之隔,一種相同病症,兩位年紀相仿的病人,一位熏艾,一位施針,兩邊都在有條不紊地進行著。
“薛娘子,你別怕,我師父常為山下的骨痹患者施針,總是我在旁伺候,那些穴位沒人比我更熟了。”雲樂舒拿起細長的針,緩緩在火上翻轉。
雖說心裏沒有十足把握,卻也盡力安撫薛娘子,讓她寬心。
薛娘子見她如此嚴肅,絲毫沒有嬉鬧之意,便緩緩點了點頭。
緊接著,雲樂舒便根據足陽明胃經、脾經、奇經、膽經、膀胱經、肝經之經絡循行路線,沿經絡方向進行循經針砭,在每個穴位處用針反複衝擊,直到疼痛減弱。
“薛娘子,這是‘陰陵泉穴’,你感覺還很痛嗎?”雲樂舒收起手中的針,又換了另一針,在她腿間一處緩緩刺下。
剛開始落針時,薛娘子還痛得嗚呀直叫,待她走針至鶴頂穴時,痛呼聲便減弱了許多。
再到後來,半晌都不見薛娘子喊一聲。
倒是隔壁的婦人,由頭呻吟到尾,未得一刻消停。
熏艾是民間最常用的舒緩痹痛的療法,雖然有效,卻須長期堅持,而且見效比較慢,而循經取穴之法,對於止痛有立竿見影之效。
不僅如此,它還能通過對內膝眼、犢鼻、梁丘、鶴頂、陰陵泉、血海、足三裏等穴位進行衝擊進而達到補血益氣、舒筋活絡、健脾祛濕之效。
她本來隻能隱約記得其中幾個關鍵穴位,卻巧那日偶然得了那本《郭氏循經取穴經略》,便把剩餘的都重新研習下來了。
薛娘子搖搖頭,語氣變得很安然,又欣喜又欽佩地說道,“夫人,你的醫術竟然如此高明,我已不覺得疼了。”
雲樂舒才露出一笑,“久不碰這些東西了,都生分了,若不是這些日子沒事研究了郭氏的循經取穴經略,還真的不敢貿然拿你試手,薛娘子,經一番衝擊疏解,你膝蓋的紅腫也消了大半了,看來此法真是極有效用的。”
薛娘子點頭,“真是奇了,連日來我一點發物都不敢吃,這腿還是痛得要命,尤其夜間,總是難以入睡,可是現在竟然大好了。”
“你別大意,一會還得托大夫給你開些補益肝腎、祛風除濕、舒筋通絡的藥,長期喝著才行,單靠施針,也是不行的。”雲樂舒說罷,收起最後一根針。
“這位夫人,您方才所說的循經取穴之法,可能傳授一二?若您願意賜教,我必以重金酬謝。”屏風那頭的大夫撂下艾條,直接走到雲樂舒麵前,被她容貌所驚,連忙垂目,俯身看了看薛娘子的腿,見那紅腫之處果然有消解之相,朝她鄭重地拱手。
“這......自然是可以,此法若能傳揚出去,對於深受骨痹之害的病人而言,是極好的事情。重金便不用了,我師門訓誡,行醫隻為救人,不為錢帛。”雲樂舒想了想,與他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