夥計捧著托盤到門口,先把轎夫們的藥膳一一送上,見門外還停著一輛馬車,便問道,“這位爺,這可是方才那扶著家仆的年輕夫人的馬車?”
車夫點點頭,道,“正是。裏頭的事情可了結了?”
夥計不知馬車裏也坐著人,便隻將手中的藥膳分別遞給車夫和流川,眉飛色舞地說道,“沒呢。你家娘子可真是個妙手仙人,她那一手循經取穴治骨痹的施針手法可真是讓人歎為觀止,現在正在裏頭教我師父呢,我師父感謝她大愛無私,願意將這絕學賜教於他,便讓小的送些獨家的消暑藥膳給大家品嚐,這可是極好的東西。”
馬車內的嶽暻微微眯著眼,狹長的雙目蒙上一層光彩,隨後搖了搖頭。
既是絕學,教授於人卻隻換來著區區幾碗藥膳,這筆買賣可真是值當。
真是個傻女人。
“還請二位再稍等片刻,小的先進去看看湯藥好了沒有。”夥計拎著托盤匆匆進了門。
裏間,大夫正認真地往紙上記下最後一處穴位,又聽雲樂舒與他說明了各個穴位施針時所需注意的手法,恍然大悟地躬身點頭,看得在場之人都頗感新奇。
年輕小娘子手把手教老郎中醫術,這畫麵怎麼看怎麼奇怪。
“夫人,我已施針完畢,您一會兒喝罷湯藥還須在這裏等一炷香時間才能走哦。”雲樂舒輕手把婦人的褲腿放下,微整了整,又收好針具,交還於老郎中,轉頭與薛娘子說道,“薛娘子你也是。”
“好,多謝這位娘子了,我感覺好多了,不知能否冒昧一問,娘子如何稱呼?”婦人問道。
“我非汴州人士,隻是路過此地罷了,您若是想問下姓名偷偷送錢來我家,那隻怕是找不到我人了,我這番出手純屬無奈,深閨女子晚上到醫館拋頭露麵、賣弄技藝,還搞得這樣狼狽,若傳揚出去豈不有辱我夫君的臉麵。”雲樂舒兩手攤開,又聳了聳肩。
兩圈衣袖高高挽起,身前的衣擺皺皺巴巴,頭發也被汗濕了,確實是有些狼狽。
見她不願表明身份,那婦人也不再多問,隻笑著誇她,“娘子不僅漂亮聰慧,醫術超群,說話也這樣詼諧。”
雲樂舒附和地笑了笑,走到屏風這邊,低頭吩咐薛娘子,“薛娘子,我把施針手法及穴位走向謄抄了一遍,你收好了,待你日後需要,便找一個靠得過的大夫替你施針,還有,大夫給你開的藥,也要按時服下,否則等你七老八十的時候,隻怕連路都走不動的。”
薛娘子接過她遞過來的幾頁紙,笑道,“七老八十哪敢奢求啊,奴婢能活六十已經滿足了。”
雲樂舒瞪她一眼,“瞎說什麼呢。”
在船上朝夕相處那麼久,薛娘子對她關懷備至,沒有一處不用心的。
她夜裏夢魘驚醒了,薛娘子連衣裳都沒仔細穿好便急急地來敲她的門,還輕聲細語地哄她入睡。
薛娘子輕輕拍著她的背,唱嶽國的搖籃小調給她聽的時候,眼裏流露出來的母愛,那般溫柔慈愛。
後來才知,薛娘子的女兒早夭,夫君後來也沒了,她想念自己的女兒,總不經意地把對女兒的愛轉贈於她。
正巧,她從小也沒了娘,便順意與她親近,回饋她的關懷。
兩人雖從未明說,卻心照不宣。
“好啦,你先休息,我到外麵洗洗臉。”雲樂舒轉身,悄悄地將包袱揣在懷中,側身出了裏間。
心裏默默道:薛娘子,願你安好,有緣再見。
那仆婦與薛娘子攀談起來,“你家夫人待你很是親近呢,我還未曾見過誰家夫人像她這樣親力親為,給底下人治病救疾的。”
薛娘子笑笑,“我家夫人最是平易近人,對誰都是極好的,私下裏不僅給我講話本,還時常和我作伴、逗我開心呢。”
那邊,雲樂舒輕手輕腳打開後門,傾身溜出門去,順著長街飛奔。
此時還早,街上的人三兩成群,她一不留意還撞到了人。
她頭也不抬,連連致歉。
她著女裝,連個帷帽都沒有,肩上還挎著包袱,神色又匆忙,在街上狂奔就顯得尤其紮眼,她急忙拐入最近一處暗巷。
她這邊剛從後門出去,那邊夥計便到處尋她。
偌大的醫館一目了然,既看不到她,那她必定是出去了。
夥計徑直跑到她家的馬車,問道,“夫人,我師父說他還有一處不解,想請您再給他解釋一番......”
話還未說完,馬車裏忽然出來一個碩大的黑影,瞬間擋在他麵前。
夥計抬頭便對上一張烏雲密布的臉,盯著自己的那雙眼睛像是要殺人,冷冽凶悍,他隻感覺自己心髒突突地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