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娘,喝藥了,喝完藥我給您施針,再通通身上的壅塞。”雲樂舒捧來一小碗墨黑的湯藥,仔細放到元大娘手上,看她喝得幹淨才笑咪咪地掏出一顆棗來,甜滋滋地哄她,“獎勵大娘一個棗兒。”

“大娘又不是三歲孩兒......”大娘笑嗬嗬地放到嘴裏咀嚼,嘴裏是甜的,心裏也是甜的。

心道這丫頭總能哄得她眉開眼笑。

“睡前通一通經脈,能助眠。”雲樂舒扶她躺回房間,取了針具替她略施了針,吹了燭火哄她入睡。

末了,輕輕掩上門回到自己房裏去。

不知是否心中對師父有愧的緣故,她雖然刻意把自己從不孝不順的境地裏摘出來,也想了各式借口推脫自己為一己私欲讓一個父親失盡所望、孤獨赴老的罪行。

可她總還是覺得對師父虧欠良多,總覺得......心裏又恨又痛。

她也許潛意識裏把這種虧欠,都彌補到她一路走來遇到的老者身上了。

他們的白發,他們的皺紋,他們的孤獨和慈愛......怎能不勾起她的惻隱之心呢。

她為自己倒了一杯茶,在案上攤開畫紙和筆墨顏料,默默地思索。

這次她決定將圖樣分為三類,一類主要麵對高門貴婦,要足夠華麗典雅不失端莊;一類麵對年輕些的世家小姐,要別致文雅不失嬌俏;一類專供於清倌伎人,精美靡麗、款式新穎自是基本的訴求,最重要的是力求獨特,非得是很罕見、獨有的一份才算好的。

如此考量一番,又在腦中構思了一會兒,才提筆蘸墨,輕描慢畫。

繪了兩個多時辰,終於算是勉強畫成兩幅。

她揉揉發酸的雙目,用力地眨了眨眼,複提筆蘸了石綠色的顏料,在碧璽十八子手串的其中幾個珠子上暈染固色,以此區分碧璽珠子顏色之間的深淺不一。

碧璽十八子手串,她一共畫了兩幅圖,配色、墜子皆有所不同。

第一種由十八顆桃紅透明色碧璽珠穿成,間有翠質結珠兩個,呈石綠色,一結珠墜桃花蕊狀粉玉,下接兩根金線穗子。

第二種以翡色為主,十八個珠子用的是翡色碧璽珠,結珠用了櫻桃色來反襯,其中一個結珠連結珊瑚菱形狀珊瑚,其下有繩帶,繩帶上係結粉色雕花碧璽和粉色碧璽墜角。

配色鮮活年輕,墜子的形狀也很活潑,最適合年輕的士族小姐們戴了,若是材料好、工藝精,實物戴在手上必定增色不少。

雲樂舒拿起兩幅圖兩相比對,隻覺得難分伯仲,各有各的精妙之處,遂提筆在空白處注明此手串名字,所用材料等等。

夜深人靜,隻剩下些蟲鳴鳥叫的聲響,雲樂舒疲憊地伸了伸懶腰,將筆墨紙顏料等都好生收了起來,放下窗戶的撐子,躺倒在床上,不一會兒便睡熟了。

在元大娘家住著,她心裏很安寧,睡得也安穩。

......

晨起,聞山間鳥雀悠遠的叫聲,似遠還近。

微微涼的空氣帶著樹木花草的清冽闖入鼻息,熹微的晨光透過窗戶,讓安靜的房間像忽然從夢裏醒來一樣。

床上的人舒服地伸展著手腳,打破了這片靜默。

夜間落了一場夏雨,空氣裏彌漫著一股濕濘的潮氣,卻卷走了幾分暑熱。

雲樂舒梳洗完畢,便攜一應筆墨紙具到廊前,麵朝著滿架花卉,一邊賞花一邊凝神構思。

晨風醒人,花簇馨香,伴著絲絲雨氣,倒意外地使人清醒舒適,一時下筆有神,涉筆成趣。

兩個時辰餘,又畫了三幅圖樣。

一款櫻桃琥珀雕珠串,一款玉蘭琉璃佩及一支鎏金熔銀的釵子,鏤空釵首上飾以伽陵頻嘉紋,伽陵頻嘉紋相傳是印度佛教東傳之產物,多被稱為極樂淨土之鳥。

雲樂舒與雲湞雲遊時曾在一處佛寺的照壁上見過這樣的紋飾,便臨時起意,將此奇妙紋絡巧妙嵌在釵首。

她想了想,給它取了一個名字——極樂之界鎏金釵。

盡管她把圖樣畫得精妙,心中卻依舊沒底。

汴州的女子喜歡的樣式是怎麼樣的,如今市麵上流行的又是什麼樣的,這裏可有什麼本土忌諱的紋飾或形製,她到底都不知道。

看來還是得到鎮上的首飾行走走才行。

“丫頭,起身走動走動,喝點水,瞧你一早上坐著都沒怎麼動。”元大娘提著一籃子剛洗淨的新鮮蔬果和肉從後院走過,見她終於停了筆,才敢出口提醒。

雲樂舒忙起身向前接過菜籃子,問道,“大娘,你這是?”

“做飯呀。”元大娘今日瞧著心情很好,氣色也好很多,想來昨夜的針灸頗見效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