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零數月,唯寄住在此月餘,讓我真正感覺到家的溫暖,元大哥,多謝你們的收留和信任,我會一直記著的。”雲樂舒露出一絲笑來,將手邊一幅畫展開,“這幅畫我偷偷畫了好久,就是打算臨走前送給你們,權當留個念想吧。”

三尺長的畫卷,以橫披裝裱,天杆為軸,上下左右鑲邊,兩側均裝楣條。

展開後便見畫心居中,畫的是田園閑居的意境風象,畫中茆屋一隅,山景成片,三兩人物,各安其事,和樂融融。

“這是你,這是孚兒,這是大娘,還有我和元旦。”雲樂舒指著畫上幾個人物,說道。

元康比劃道,“我認得出來。”

院前繁花盛放,那手持瓢勺澆花的是他,簷下風鈴微蕩,坐在石階上逗弄兔兒的是她和陳孚,廳門敞開,坐在門邊安詳打著瞌睡的是母親,畫中的陳孚撚著一朵小花正準備戴在兔兒頭上,畫上的她低頭看著兔兒,看不清臉,他卻知道她一定是笑吟吟的,閑適安然的,甚至還得露出兩個小梨渦來。

因為那日他就在畫中,透過繁茂的花枝,不僅看到她低頭淺笑,還聽見她打趣道,“小元旦,二哥哥給你戴花花,你就是兔兒堆裏最好看的那隻了。”

元康接過畫,小心卷起,擔心地問她,“不如等收了尾金你再走吧,家裏用不著這麼多錢,你帶著走,路上要用到錢的地方太多了。”

雲樂舒搖搖頭,“那本來就是留給你們的,我手頭的銀錢夠使了,對了,元大哥,你幫我雇一駕四輪輜車,越華貴越好。”

元康應下,便匆匆出了門,雲樂舒也轉身回房,去拾掇隨身物品。

晚風收暑,蟬鳴漸歇,小小茆屋前停了一輛富貴人家才用得起的四輪輜車。

雲樂舒換了身織錦花翎衫裙,盡顯華貴雍容,又用當日花娘所授妝飾之技巧一番妝點,扮作一位年輕夫人。

雲樂舒在暮色中轉身,依舊戴著麵紗,卻難掩目光中的落寞,“大娘,元大哥,多謝你們,有緣再見。”

元大娘老淚縱橫,哽慟不止,“丫頭,若是家裏難為你,你就還是來大娘這兒,大娘答應你好好兒活著,你可要回來看看大娘啊......”

元康把娘親摟住,隻默默地朝雲樂舒微微一笑,眼睛裏落滿晚霞千綺,雲樂舒也在其中。

白萂,願你乘風而去,降至世間某處,從此與心中所愛之人美滿地過完此生,願你不再迷茫無措,願你不再隨波漂流,願你自由自在,平安喜樂。

輜車哐當起步,行過山腳,越過棧橋,馬不解鞍地出了汴州城,直奔槐裏而去。

桂花浮玉,正月滿天街,夜涼如洗,雖然還未到十五,月亮卻已經圓得如同玉盤一般。

輜車在八月十三這夜趕到了槐裏南門,月華似白霜灑遍城關,映得城門上“槐裏”二字犖犖大端。

隻要從這裏進去,就可以見到他了......

雲樂舒腦中再次閃過何伯父女的話來,看著那城門兩側的守衛,心中沉甸甸的,突然感到害怕。

不知道是在害怕那些戒備的守衛,還是在害怕別的。

她其實不該如此躊躇不定。

若是從前的她,在得知有關雪河這個人的時候,第一時間就會衝到她麵前去質問的,一刻也不會猶豫。

可是越臨近槐裏,自己越是膽怯。

如果......他們真的已經生出情意來了,她以什麼身份去質問呢,難道要她笑著祝願哥哥嫂嫂永結同心,白頭偕老嗎?

何其......殘忍。

“夫人,一會兒入城,恐怕要請您出示籍契,配合官兵搜身才行,槐裏近來嚴查城門出入,尤其女子,都得經搜身查驗後方可入內。”車夫停在十裏之外,提醒道。

雲樂舒此前多方詢問,對此已有心理準備,便回道,“我有何府尹的薦信,你照常送我入城便可。”

車夫點頭應是,城中那些達官貴人的親眷進出城若有薦信或其他可自證身份的憑證在手,城門的守衛是不敢貿然將人攔下查檢的。

那何府尹的夫人往來槐裏汴州,隻需出示蓋有何府尹私章的條子,守衛便恭恭敬敬放行了。

這位夫人衣著裝扮華麗,渾身上下皆透著矜貴,雖無仆婢隨行,卻絲毫讓人不敢懷疑她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