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康聞言,稍稍落了心。
“娘怎麼了?”陳孚從廚房走出,恰聽見吐血二字,驚問。
元康朝他比劃了幾下,陳孚驚訝地捂住嘴,才轉頭問雲樂舒,“娘她要姐姐嫁給大哥?”
雲樂舒點了點頭,看著元康麥色的臉一會兒紅一會兒白,又想到那封被她撕成碎片的信,心裏百味雜陳。
沒錯,她不敢冒著生命危險,不敢冒著再次被君亦止幽禁永失自由的風險跑去槐裏,更不敢跑去嶽國邊境,混跡在嶽暻眼皮子底下,雲湞篤定她不敢,所以留了信要她打消念頭。
他不讓她去找他,又不肯前來相見——
那麼,若是她與別人成婚,邀他入席,他會來吧?他會吧?
她於心底反複自問。
“元大哥,我們假裝成婚,圓大娘的心願吧。”
元康與陳孚聞言嗟驚,元康的目光盡是驚歎,而後又悄然藏了幾分敬慕。
雲樂舒說這話時的模樣果決得不像個女子。
她待人圓融和煦,待人寬和豪爽,日常小事皆可妥協,可一到緊要關頭,她做任何決定都異常決絕,他實在折服於她這股說一不二的氣性。
“心病難除,若想讓她了無遺憾地度過這最後的時光,唯有此計可行,元大哥你不必覺得為難,我也想借此逼那個人出來見我,我與你保證,會以兒媳婦的身份陪元大娘走完餘下時光,絕不會露餡。”雲樂舒緩緩說道,“如此也算兩頭有益......”
即便隻是演戲,元康看向雲樂舒的目光亦充滿了感激,他重重點了點頭,比劃道,“白姑娘,此事有辱你的名節,委屈你了。”
雲樂舒搖頭,淡然笑道,“我漂泊於世,從不畏世俗眼光,我反倒擔心元大哥因為這樁門麵婚事誤了將來議親,男子二婚,人家姑娘多少也會介意的。”
元康隻咧嘴一笑,似乎滿不在意。
二人既商定,很快便將意思轉達給元大娘,元大娘喜出望外,翌日一早便打發了陳孚去請人算成婚吉日。
可不巧,宜嫁娶的良辰吉日最快也要等到正月初一,對此元大娘與雲樂舒都表現出了莫大的惋惜焦慮。
元大娘生怕自己的身體拖不到新年,見不到他們二人成婚的場麵,還擔心事緩生變,怕這樁婚事出點什麼意外。
雲樂舒則是擔心雲湞到邊境救治傷員,戰事休畢後他會立即離開當地,找一個山高水遠的地方讓她永遠也找不到,那她這婚事便是白費心機一場。
元大娘到底信天命,雖心下焦慮,卻仍按著正月初一的時日給二人籌備婚事,隻是對自己的身體看得愈發緊要了。
她不似從前隻顧躺在床上,主動與大夫要了方子每日準時喝,元康要扶她到院外散步她也不再拒絕,還能在廚房偶爾替元康打打下手,兒子的婚事她盡量親力親為。
村中之人聽聞元家有喜,更是主動到元家來出謀劃策,三天兩頭地總有些人往家裏來,元大娘竟交際自如,精神頭一日比一日好,元康兄弟二人瞧著,心裏頭也高興。
自婚期定下,原本幽靜的小茆屋來往的人也多了起來,大部分人是借著交流婚事的由頭想來一睹新娘子容貌的。
雲樂舒的身份畢竟敏感,便每日一早躲開,找了處廢棄的茅廬繪她的首飾草圖。
婚期與新年撞在一起,又要籌辦婚宴還要置辦年貨,少不得要花錢,她隻好更加努力畫圖,也常常往李記工坊跑,偶爾也親自到高門貴戶後院去與太太小姐們推新品。
聽陳孚說,嶽國與夷狄之戰膠著,臨近城郭深受戰火波及,邊地百姓傷亡不少,苦不堪言。
除嶽國當局指派的醫士外,民間的鄉醫也都積極投入救援之中,焚膏繼晷、廢寢忘食,就連槐裏的百姓都自發地捐贈糧食衣物,祝願嶽國早日驅逐夷狄。
雲樂舒便隻能將那封早寫下的信按下不發。
與蒼生百姓、硝煙戰火而言,她這一風月情計輕如鴻毛,一切還等戰爭結束再提。
雲湞肩負醫者大愛、搶救傷亡,她幫不上忙,更不能去擾他心房。
隻是不知那關姑娘可有照顧好他,他可有吃飽穿暖?
過了冬月,天氣酷冷,寒風呼嘯,人人都說汴州似乎要下今年冬天的第一場雪了。
雲樂舒期待地站在窗前搓著雙手等了一日,卻連個雪花的影子都見不到,不禁大失所望。
元康將暖手爐熱好放在她手中,看著她失落的模樣,隻笑了笑。
陳孚見狀說道,“姐姐,我大哥是不忍心告訴你,今兒怕是等不著下雪了。”
元康比劃道,“正月會下雪的,汴州的雪比槐裏總是要晚上一個多月。”
元大娘正窩在房內的藤編躺椅上縫著新婚洞房用的大紅繡花枕套,手微微抖動,繡得針腳歪歪扭扭。
她聞言緩緩抬起頭,拈著針輕輕刮過頭皮,打趣道,“孚兒,你得慢慢改口才是,等你哥哥嫂嫂成了親你還叫姐姐豈不讓人笑話?”
陳孚嘿嘿地笑,見元康、雲樂舒二人麵上皆有些尷尬,忙打哈哈,“那是那是,娘你累了吧,要不要休息會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