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孚依雲樂舒囑托,將請柬送到雲湞手中便匆匆回了汴州。
歸去時,並不曾發覺自己被人一路尾隨。
回到家中,元大娘已經氣若遊絲,三個人跪在病床前聆聽,元大娘斷斷續續說罷遺言,最後隻道自己已無遺憾,便闔目長逝。
元大娘交代自己死後不必給她操辦喪禮,備好棺材盡快送她入土便是,切勿衝撞了家中喜事。
故而她的後事辦得十分簡單,應她遺言,元康便連偷偷備下的牌位都不敢擺出來。
其實母親既已圓願而去,這婚事便再無必要,白萂實在不必再委屈自己與他再行成親之禮。
元康看著院中懸掛的紅燈籠,比劃道,“他若趕在正月初一之前到,我們便將婚事取消吧。”
雲樂舒卻道,“不,做戲做全套,請元大哥陪我演下去,他心裏有諸多顧慮,若是不狠狠逼他一把,他是不會表露真心的。”
當日河邊溺水詐死不正是如此嗎?
他對她的情,太小心翼翼,太隱忍壓抑,猶如閉境自守,深鎖心牢,遑論如今他知道他們身上還流著斬不斷的血親之血。
若不下一劑猛藥激一激他,隻怕他人雖被那請柬誑了過來,一見全是假的,便又撇下她走了。
......
而另外一邊,便似風拂柳岸,乍起波瀾。
汴州府尹何堅命人快馬送來手書,稱汴州出現了疑似雲樂舒的女子,因不敢擅自動作,怕驚動其人,故而先通報請示。
何堅那日歸家,正巧遠遠見雲樂舒由家中女婢送出門去,雖戴著麵紗,衣著樸素,他偏偏瞧出來幾分眼熟,卻一時思緒紛雜,憶記不起。
他回家與王氏隨口問了幾句,才知她便是汴州城裏那聲名鵲起的“簪娘子”。
據說她擅畫奇葩異卉,喜用各類寡聞鮮見之物作飾,出自她手的首飾,均異美非凡,奇趣橫生,惹得城中婦女爭先競買。
王氏隨手便從妝奩中取出幾支簪釵來與他看,口中不乏溢美之詞。
何堅曾奉命出使,隨性禦賜之品當中便有珠玉釵環一列,他清點時曾一一過目。
麵前那幾支簪釵的款式雖形製多變,卻多少仿了宮中禦品的花樣,尤其那支被他夫人稱為梭果玉蕊頂簪的,他記得隻有西南極地才產有此物,當地的附屬國將之奉為國花,僅歲末朝貢時會獻上印有此花的貢物,以示尊崇。
一個村婦何從了解這些?
何堅急忙與夫人王氏仔細詢問,知她名喚白萂,當日嶽暻便稱她為白氏,何其湊巧?
她又隻以麵紗示人,顯是不願露出真容,再回想起那日嶽暻攜白氏到府衙時那白氏的身姿,他心中便大致有了底。
他實在沒有想到,他們連月來打撈搜捕無果,還以為她要麼葬身魚腹屍骨無存,要麼遠走高飛永絕蹤跡,卻不想此女竟就藏於他轄區之內,且偽造身份騙過所有人,拿著那些釵環首飾招搖過市,更是大搖大擺進入他的府邸,絲毫不懼。
何堅實在是想不通她要做什麼。
一個被官府緝拿的人,為什麼不安安分分躲藏起來,反累他趟這渾水?
她把陣仗鬧得這麼大,皇帝遲早都會察覺到,便是他有意放她一馬,卻也擔不起辦事不力,消極怠職的罪名。
何堅想了想,自認自己當日親筆寫下薦信贈她可算是與她有恩,她應該不至於到皇帝跟前告他私自放行非法貨運之事吧。
至於是否要派人先去一探究竟,等確認身份後再稟告皇帝,或是直接將其拿下,等候皇帝辨認,他思慮再三,不曾驚動其人,隻寫下手信一封,令人送往嶽地。
他自詡老謀深算,想得遠。
他冷眼瞧著皇帝對此女的關切緊張,非尋常可言,想來那傳言不假,她便是宮中的雲夫人。
那可是未來的皇後,他若真著人將她拿下了,豈不招她怨恨,她要懲治自己那還不容易,也不必巧立名目,直接將他與嶽暻的勾當說出來便了了。
是以,便以不敢驚動為由,請皇帝親往汴州一見,他也好拔身事外,深藏功名。
何堅想到那奔波勞碌卻毫無收獲的槐裏府尹馮異先,略帶幾分同情:馮兄,這份功績在下便不承讓了。
君亦止看過信頓感欣喜若狂,本欲即刻與嶽暻請辭趕赴汴州與何堅一晤,卻怕此番又是空歡喜一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