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命不該絕,躲過了她的追殺,但我彼時已至不惑之年,可謂半生風雪,早沒力氣站出來與之公然對抗,我在宮中見了太多傷天害理的勾當,在太醫院看過太多蠅營狗苟,也厭了,從此便隱名埋名,浪跡萍蹤,索性提了醫箱做個無拘無束的赤腳郎中。”
“與雲姑娘是在滬西相識,她與我投緣,一路結伴成行,後來又在邯臨住了接近一年時間,她信任我,願意與我講她一些舊事,可每每說起,總是惆悵傷懷,我知道她很想回珣陽,珣陽有她一直牽掛的人。”
“原來竟是這般!”君亦遠長長一歎。
紫璃起身,幾步到元郡望身側坐下,雙翠微顰,帶了點焦急,傾身問他,“先生,為何您說她想回珣陽,她明明一直說她喜歡外麵,可是她與您說的?”
元郡望緩緩道,“她有心結,輕易不與人言,但我猜她是因為不想拖累你們。”
紫璃、君亦遠麵麵相覷,很是不解。
元郡望便將她醉酒時的話一一道出,“她口口聲聲稱自己天煞孤星,刑親克友,說她害怕失去身邊人,所以要遠遠躲開,還讓我不要離她太近,否則容易引災遭厄。”
“是了......我就說為何她就不肯在王府住下,非要跑去江世叔的宅子裏住著,兩頭跑,還有......她向來天不怕地不怕,卻開始信鬼神之說,臨走前還去大佛寺求了護身符......”紫璃坐正身體,手握成拳,回想起她走前的戀戀不舍,滿心自責。
“......我以為君上將她好好帶了回來,她每日也陪著我歡聲笑語就沒事了,原來她心裏那道坎根本過不去,她怕是將母親的死、父親的死,兄長的遠走,乃至君上受的傷全記自己頭上了......都怪我,都怪我沒早些發現......”紫璃落下淚來,拿帕子搵淚。
君亦遠心疼地蹙眉,“既知道是這樣,我們得想辦法破了她的心結才是,阿璃你先別哭。”
“王妃,你若知道她的生辰,不如先叫人占算一番,看看究竟是不是她口中所言的惡煞命相。”元郡望也曾幾次哄雲樂舒去算命,她均擺出諱疾忌醫的怯懼之相,他又不知她的八字,此事在他心裏也是疑來已久。
“我知道,待我寫下來。”紫璃止了抽泣,連忙叫侍女回房去找筆墨。
“我恰要入宮一趟,是否順道攜先生一起?皇兄若見到先生一定很高興......”君亦遠道。
“聽說宮中祭司局,有會觀星象的,也有會捏算的,你一會兒順便將生辰八字帶去算一算。”紫璃垂首寫字,說道。
“王爺,我還有問題要問,問完了,再決定是否入宮去見君上,我此番回京,不是想來君上麵前邀功請賞,也不是要君上為我主持公道,隻是一把年紀看不得有情之人交臂失之,雲姑娘很好,我看她相思病重,心鎖難解,實在心疼,總想幫她一幫。”
紫璃捏著紙張,輕輕吹幹墨跡,聞言又是一驚,立時轉過臉問他,“相思病重?”
她忽然想起兩年前雲樂舒離開前收到宮中來信臉上那一閃而過的欣喜,想起她與君亦止之間的熟稔和親近,想起那夜她為君亦止說好話時她的惋歎,什麼“不會圓滿”,又什麼“托遺響於悲風”......
行船數月,二人朝夕相處,竟對君亦止生出了情......
原來矢口拒絕,刻意保持距離,是她隱晦表達愛意的一種方式。
原來她暗自承受孤獨,遠至天外,裝得豁達又薄情,是在默默守護著他們這些人。
她全明白了......
君亦遠問道,“難道樂舒妹妹有心儀之人?可......這與咱們去見皇兄有何幹係?”
“她醉得稀裏糊塗的時候,一直說......她想念伯堯,我想......王爺應該知道伯堯是君上的表字。”雲樂舒委屈巴巴的可憐模樣元郡望一想起來便覺心軟,“我想幫她,卻不敢貿然幫,如今君上立有皇後,我尚不知君上的心意,也不知如今皇後是否能容下她,見王爺王妃與她交好,我才敢出口相問。”
確實是相思無疑了。
君亦遠半驚半喜,怎麼都很難想象雲樂舒的心還真被他皇兄給焐熱了。
“先生你放心,你盡管隨我入宮去,將你這些話統統說給皇兄聽。”他激動得拍了一下大腿,“皇兄可總算是熬到頭了,如今這局勢,樂舒妹妹回來得正好,若是兩年前,反而是左右為難,真是‘百年眷屬三生定,千裏姻緣一線牽’,一切來得剛剛好。”
元郡望懸著的心終於放下。
“先生,多虧有你,否則我們可能永遠也不知她真實的心意,她和君上隻怕要生生錯過。”紫璃心中歡慰,盈盈笑了起來。
“那事不宜遲,我們這就入宮去見皇兄,然後讓他們兩個見上一麵,把話說開,此事便成了。”君亦遠站起,雷厲風行地就要喊人去套車。
“哎呀你別急,別操之過急,反嚇著她,她對自己的命相耿耿於懷,就算君上當麵戳穿她的心思,她隻要咬死不認我們又能如何,到時候再把她嚇得不告而別,這輩子再別想把她找回來。”紫璃製止道。
君亦遠聞言一顫,這倒是那丫頭極有可能做出來的事情。
紫璃看了看手上的生辰八字,轉頭看向丈夫,“你可記得當日珣陽河畔,她是如何誑著公子承認自己的心意的?生死攸關時比任何時候都更能逼人吐露真言,不如我們也依法炮製,誑她一誑?”
“好主意......”君亦遠重重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