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中旬,嶽暻總算帶著淑妃回宮。
他外出月餘,狠了心不過問她一句。
甫一回宮,就聽宮人道吾鄉山房的人來找過他幾回,自然心花怒放。
卻未曾高興多久。
原來,她不過是思念兄長罷了。
他不想在雲湞一事上逼得她更加怨懟他,是以,未攔著二人見麵。
他有意晾著她,自然不會像從前一樣親自陪她出宮去見雲湞,故而派人送雲湞、關雪河入宮與她相見。
宮裏的女人們眼觀八方,見嶽暻回宮後未見雲氏一麵,仍一副放任自流的模樣,她們明裏暗裏欺辱她,竟也沒有半分要為她討公道的意思,心裏更是斷定雲氏失了聖心。
隻是礙於身份之別,到底不敢太放肆。
不過宮中大都是眼界窄的牆頭草,或聽人口風,或探嶽暻態度,三兩下便蓋棺定論,真當雲氏如今沒了勢頭。
各宮供應處克扣吾鄉山房的月錢、膳食、嚼用便成了心照不宣之事。
宮中人人都道她失了唯一的靠山,不會再有翻身的機會,隻等嶽國踏平圖璧,這和親的俘虜便再無用處。
於是,愈發肆無忌憚地欺淩踐踏。
這樣的日子,一過便是數月。
眨眼之間,嶽國已秋深,園中嶽暻親手栽下的南方月桂果然香飄十裏,黃澄澄的花兒落滿池塘,隨泉流東遊西走。
“薛娘子,阿兆,一會哥哥來了,你們切勿說漏嘴。”
吾鄉山房裏一片狼藉,雲樂舒捧著灼燙的左臂,瓊鼻微皺,眉間蹙起,咬唇提醒道。
薛芳覺出她逞強,放下手中掃帚,又拉過她的手察看。
左手手腕乃至手背已然紅腫一片,她急道,“娘娘,你怎能哄騙奴婢,這都被燙出燎泡了,奴婢去找藥來擦。”
“不,若我身上有藥味,哥哥會疑心我受傷,我不想他擔心。”她咧嘴一笑,將手抽走,“等哥哥走了我再擦,現在先將這裏打掃幹淨,將咱們從前剩的好茶拿來。”
“盼著不要留疤才好。”薛芳重重歎了口氣,“娘娘,何不去王上那裏評評理,這寧才人借機傷人,我們全看見了,怎會是不小心。”
阿兆撿起碎瓷,氣憤道,“這群壞女人不知怎麼,就是看咱們不順眼,誰來了都要暗中踩一腳,娘娘,咱們究竟要忍到何時呢,你從前不是這樣的......”她說罷又頓感失言,“......唉,算了,以後她們來,我們找個由頭避出去吧,這園子讓給她們罷了。”
從前在圖璧,她是皇後,無需受這樣的氣,入嶽之後,有嶽暻撐腰,那些人雖不服,卻也要裝得恭敬,可現在......除了忍,又能怎麼樣呢?
阿兆沉默下來,喉腔裏酸楚,凝了滿腹的委屈。
“我其實不覺這日子苦,心中反而更加安定,隻是委屈你們陪我受苦了。”雲樂舒將瓶中殘花取出,又將從花圃裏折來的月桂花枝插入瓶中,擺弄半晌。
忽然想起雲湞眼睛還未恢複,便不再講究,隨意插了瓶。
......
雲湞並非第一次入宮,這嶽國禁宮他前後來過三次,可於他而言,仍是陌生。
他雙目所及,漆黑一片,哪怕日夜棲身的那方小苑,隻要踏足門外一步,便開始覺得陌生。
關雪河扶著他走在引路宮人身後,臉色拘謹,餘光見那著宮裝的麵熟宮女往他們處來,下意識看向雲湞。
見他唇角微抿,已然聽見了那宮女的腳步聲。
她的眉頭便也絞了起來。
從第一次入宮,這個宮女便刻意接近,巨細靡遺將雲樂舒的事情通通說給他們知曉,卻不透露自己的身份和說這些話的動機。
那宮女說,雲樂舒在宮中受盡委屈,時有皮肉外傷,缺衣少食,名為貴妃,實則還比不上一個失寵的才人。
初時他們還心中存疑,可待見了雲樂舒的麵,雲湞稍加試探,見她言辭閃爍,舉止有疑,才知道一切是真。
那宮女按慣例塞給身後守衛一袋錢,而後娓娓而道,“......今日貴妃娘娘一時不慎,被寧才人潑了一手滾燙茶水,那茶水才從泥爐滾過,盡數撒在娘娘左手,寧才人演技拙劣,道自己手滑誤傷,在場眾人看得清楚,寧才人分明是蓄意傷人......娘娘如往常,忍而不發,未曾發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