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時雪初霽,雲樂舒被薛芳喚起來用膳,她這幾日胃口不大好,人也貪睡,飲食並不算規律。
小廚費心擺弄的幾道吃食賣相不錯,魚鮓上還撒了酸梅汁開胃,誘她多吃了幾口。
薛芳見她多食自然歡喜,誰知稍晚時候雲樂舒就捂著胸口說自己難受,怕是一時吃多了積了食。
又不肯召醫士,隻讓人去取雪貂裘,指名叫含桃陪她出去走走,權當消食。
薛芳痹症發作不得不留在吾鄉山房,隻好耳提麵命地讓宮人們跟著,一時說天黑看不清路,一時又說雪化路難行。
雲樂舒笑她小題大做,揣著湯婆子連連道好,同含桃出了門去,緩緩往梅園方向去。
因年關籌應節慶之故,禁宮臨夜仍有宮人奔走執事,隻是越往梅園方向,人影愈發疏落。
含桃扶著雲樂舒,一深一淺踩在覆雪宮道上,麵露不解,“娘娘,梅園的梅花開得還沒咱們吾鄉山房裏的好呢,咱們為什麼要來這裏消食呀?”
雲樂舒卻撤回手,淡淡瞥了她一眼,言簡意賅吩咐道,“你同福寧殿相熟,替我通報一聲,就說我有話要同太後說,讓她叫人來接。”
既然抓著宋太後的把柄,自然也該將姿態端高些。
福寧殿主動找的她,她也有法子應對嶽暻的盤問,畢竟她同宋太後一向沒有什麼往來,她無緣無故往福寧殿去,沒得讓嶽暻懷疑用心。
含桃聞言,駭然一怔,又聽她道,“從這假山後麵繞過去,不要叫人看見你去過福寧殿,你們王上若知道你同太後一起算計我,我也保不了你。”
嶽暻撤了監視雲樂舒的守衛,跟過來的隻是春生、汪蓮幾個普通宮人,警惕性並不高。
雲樂舒順勢在假石旁一株梅花下的長椅上坐下,伸手撥弄俯生的花枝,假意賞花。
含桃隻好拎著裙擺,匆匆從假山避了過去。
至於雲樂舒是何時察覺她在為太後做事的,此刻心頭如亂麻難解,已是無從探究。
隻是她雖然奉著上命時時監看雲樂舒的一舉一動,卻並未真的傷她,隻盼著雲樂舒看在這個的份上饒過她。
梅花枝頭還裹著白雪,紅梅瓣叫月光一映,晶瑩如玉,雲樂舒坐在疏影梅香之下,卻沒什麼心思賞花,隻是在想,自己這一次能不能順利擺脫這一切。
經過一場霜雪,梅香愈發撲烈,她忽然覺得脾胃一陣不適,皺著眉,拿手去按自己的前胸,湯婆子圓碌碌地從她膝頭滾到旁邊的雪堆裏。
好不容易才壓下一股要吐的衝動。
她苦笑:積食本是裝出來的,這會兒卻真是不舒服了。
一時隻想著盡快把事情辦了,回吾鄉山房去。
她揉了揉胸口,順了口氣,彎腰去拾湯婆子,含桃恰從假石後過來。
“娘娘,事情辦妥了,奴婢......奴婢......”含桃拍拍湯婆子上的雪屑,遞了過去,滿心忐忑,欲言又止。
雲樂舒仍舊把湯婆子揣在懷裏,緩緩站起身來。
去年含桃引她到蓼花廳折柳,她那時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將前後的異樣都忽略了,後來靜靜一想,才覺得蹊蹺。
宋太後不知道何時收買了含桃,在蓼花廳附近設下埋伏,想作出她意外身亡的假象。
若非戚荀的琴音適時傳出,她隻怕真就栽在宋太後手裏。
再後來,嶽暻提前回宮,宋太後失了下手的先機,一拖再拖,反而不敢輕易動她,隻是讓含桃跟在她身邊,時刻關注她的行動。
她同戚荀議事總會將人遠遠支開,而宮裏上下不過覺得她召見戚荀,隻因喜愛其所作之琴曲,根本不會想到她會和一個琴師有什麼私底下的聯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