援兵未至,李重烈心落不回肚子裏。是夜,他聽著帳外各種動靜,也幾乎沒怎麼睡。
又過了半日,幾名兵士忽闖進了他的帳中,對榻上的李重烈不大客氣:“三殿下,周將軍請您即刻至大營一敘。”
李重烈的心驟緊,麵上看起來仍是一副沒睡醒的鬆散模樣,他動作遲緩地背過身去,掀開褥子,拖著音明知故問:“周將軍醒了?”
“軍醫施了針,午時將軍便醒了。還請三殿下速速同我等前去!”
李重烈麵對催促不忙,慢條斯理地穿好足衣與長靴,又在榻旁找了許久的腰帶,得有半柱香的時間才收拾妥帖動身。
此時大營內不止周充一人,幾名副帥都在,各自持著兵器立在周充的身側。
周充鬱病未愈,眼梢難掩憔悴,卻也將一身輕鎧穿戴得整齊,端坐在主將的位置上。
看這陣仗,顯然對來者不善。
李重烈裝得慣沒眼色,挑了個離周充最近的位置,不等人請便翹腿就坐,道:“將軍一醒來便急著要見我,您自個的身子骨可還撐得住?”
“都是些老毛病了,老臣身無長處,唯獨命還算硬。”
周充麵色還算是平和,話裏卻透出一股冷意:“請三殿下來,是有一事請教。”
“哦?”李重烈嗤笑了聲,道:“我吃過的白米可沒諸位將軍吃過的鹽多,什麼事情還犯得著來請教我?”
周充不與他客套:“早前聽聞漠北一帶有專門馴鷹的獵人,常年以馴鷹販鷹為生,不知三殿下可有耳聞?”
牽扯到漠北,原以為李重烈會心虛,沒想到他一臉坦然,侃侃道:“鷹凶悍強勁,是捕獵殺敵的好手,隻是野勁大,難被人所馴化。馴鷹人就是做這門生意的,常年在草原與沙漠飼鷹馴鷹,又將馴化好的鷹以高價倒賣出去,一隻品相上乘的起碼得要價千兩黃金。”
他話音一轉,故生出幾分錯愕:“周將軍該不會懷疑,昨日那隻大鷹是與漠北有什麼關聯吧?”
周充悶笑:“老臣隻是納悶,鷹喜開闊,京畿不過彈丸之地,地勢崎嶇狹隘,為何會引來大鷹?”
李重烈驟然將聲線壓低稍許,順著他的話笑道:“也是,區區一個京畿,要真藏了什麼也藏不住,何況是一隻鷹呢?若是那鷹的身上有任何線索,周將軍可得趕緊追查,以免錯失了良機。”
兩人相對,周充臉上的肌肉不由抽動了下。
不知是說者有意,還是聽者多心,他竟從李重烈的話裏行間聽出了一絲脅迫的意味。
李重烈武藝不精又胸無點墨,入京以來他目光短淺,行事張狂莽撞,屢次憑著僥幸活才到今日。
不知為何,周充恍惚間覺得他有幾分當年李梧的影子。
周充很快收回思緒:“三殿下與老臣都是軍營出身,何須繞彎子?”
李重烈回擊:“先與我打謎的是將軍。”
“關遜身在何處?”周充的怒意不再掩藏,挑明了話。
周充對他早有疑心,雖沒有直接找到定論李重烈與關遜有關的罪證,可到了京畿這兩日,他愈發直覺此事與李重烈脫不開關係。
想查也不是不能查,隻是耗費時間。他必須盡快確保李重傑的安危。
李重烈不認賬:“可笑,我怎會知道關遜的行蹤?”
“那老臣換個問法,”周充語氣中布滿殺氣:“四皇子如今在何處?!”
未等李重烈張口回答,身後的將領便一腳將李重烈狠狠地從座上踹了下來,一把扣住了他的雙肩,逼他膝蓋跪了下來,動彈不得。
周充嘲諷地盯著他:“三殿下,先前是老臣輕看你了,盧慎之忍辱負重在漠北養大的,怎麼可能是隻任人宰割的羔羊。隻可惜,殿下的手段還是稚嫩了些,想在洛京出頭,難了點。”
李重烈不怯,居然也反過來直盯著周充,忽露出狼一般的狠厲挑釁之色:“是麼?”
身後的將領見狀,隻得用力將李重烈的腦袋壓得更低,他的半張臉都貼在了泥地上。
“將軍,不如也將他的眼珠子剜了,以牙還牙,不怕那關遜不交出四皇子!”
霎時,外頭的天光暗了下來,很快又將迎來一場風沙。
李重烈餘光瞥向被風不斷吹動的簾帳,身子暗暗掙動了下,最後屏著呼吸,隻能如困獸般將耳朵伏貼於地上。
周充知道他骨頭硬,歎了口氣相勸:“三殿下此時交代,姑且當做這是你們兄弟間的一場鬧劇,回京後老臣自會稟明皇上求情。否則,隻怕三殿下是回不到洛京了。”
外頭風沙愈緊,閃過一些朦朧的火光。
李重烈心下微沉,忽猙獰地大笑起來:“原來周將軍是苦於沒有關遜與李重傑的線索,又懼怕關遜神力,所以打算先斬後奏拿我做籌碼交換,這就是周大將軍的神機妙算!恃強淩弱,以多挾少,威逼恐嚇,這便是你手下兵署的行軍之風!”
怒氣衝撞,周充止不住又一陣咳嗽,他推手便拔出佩劍,落在李重烈麵前:“關遜我殺不得;殺你,不過易如反掌!”
李重烈望著那刺目的劍鋒,死咬牙關,拳頭不由暗自蓄力,準備負隅反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