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古代,自從有史書這種東西開始,無論是官方修正史,還是非官方修野史,編撰史書者,無一不是社會精英,無一不是以筆為鞭,以史為鏡。
史官們滿滿的都是自豪感,以至於有司馬遷之輩修史之人,書毀人不毀,失敗再從頭。
當時的人或許不覺,而千年之後,人們才知道這些史官們的厲害。
前朝的事情,幾乎是他們說什麼就是什麼!帝王管現在,他們管千古!
可是現在,時代變了。
一個學富五車的曆史係大學教授,他的知識傳播受眾人數,遠不如一個稍有名氣的曆史網文寫手。
至於社會影響力,那就更不如了。
哪怕那個網文寫手是在胡說八道,把編造當成正史,但隻要故事寫得好,就必然有人吹捧。
聽的人多了,傳的人多了,胡說便成為了“正史”,真正的曆史,反而沒人去關心應該是什麼麵貌了。
從這個角度看,每一個曆史網文的作者,都可以當英雄,也可以做奸賊。可以是弘揚曆史精華的使者,也可以是曆史虛無主義的幫凶。傳播的可以是低俗的樂子,也可以是深度的曆史脈絡。
我深感惶恐,惴惴不安。
又怕書寫得太深沒人看,又怕書太過娛樂化寫成了樂子。
曆史小說的邏輯,和曆史的邏輯,有些時候是重合的,但很多時候,則是矛盾的,甚至是你死我活的。
兩者常常無法調和,必須選一個。
大家公認的壞人,居然情有可原,那怎麼可以呢?
大家公認的好人,私生活居然如此糜爛,那又怎麼行呢?
安史之亂中胡人就應該是反派,怎麼能讓造反的鐵杆都是漢人呢?
反正最後錯的都是那些臉譜化的壞人,好像沒了安祿山,唐朝就會千秋萬代,再也不會有契丹蒙古崛起一般。
不會有太多的人問:為什麼會這樣。
推動曆史前進的是民,單個穿越者,無法改變大勢。哪怕一時得勢,曆史的強大慣性,會讓它回到原本的軌道上。
小說裏麵需要的是英雄與反派,唯獨不需要在意的,就是曆史事實究竟是怎樣的。
不無諷刺的說“才子佳人,帝王將相”,可大部分的書裏麵,什麼都有,唯獨沒有人民。
於是我陷入了矛盾之中。
一方麵我要生活,不可能為愛發電,單純寫我自己想寫的。
另外一方麵,我不可能寫出讓我自己看了都覺得惡心的文章。
曆史小說的套路,如果不寫套皮都市文,如果不去給統治者當舔狗,那麼必然要造反,要爭權奪利。
屠龍勇士變成惡龍,或者先變成惡龍,再來殺另外一隻惡龍。
左手一個爛蘋果,右手一個爛蘋果,我究竟應該表達怎樣的世界觀?
還是說大家笑一笑,就過去了?
穿越者空降古代,改變政局容易,改變曆史生態卻很難,大家捏著鼻子看書,也就罷了,不可深究,不能細想。
細想,全身都會戰栗。
世家不可能被消滅,生產力也不能被拔高,皇權也不可能下鄉。現在絕大多數的曆史小說,全都是在胡編啊,沒有哪個是經得起史實拷問的!站出來挨打,一個個全部都會遍體鱗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