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來鵲不知道被帶到哪裏去了,但是方重勇並沒有被關到監牢裏,而是被帶到了一個高低落差很明顯的“四合院”!
夔州城依山傍水,低矮處便是長江渡口,商貿繁榮。它雄踞瞿塘峽口,形勢險要,曆來是川東軍事重鎮、兵家必爭之地。
城後蓮花山,五座山巒相並列,其麓伸向江邊,形似一朵倒放著的蓮花。蓮池在兩山之間的中央,刺史鄭叔清的別院就在這裏。
黑燈瞎火的看不清風景如何,但方重勇猜測,這裏便是夔州最好的地段,沒有之一。
至於為什麼他知道這個緋袍官員是鄭叔清,其實老爹方有德的那封信中已經闡明了利害。
稍微想想就能知道。
但凡做賊的,必然會心虛,方重勇明白,鄭叔清出手才是符合人性與邏輯的事情。
穿過前堂與中堂來到後堂書房,方重勇這才發現這裏與自己所居住的簡陋官舍天差地別。檔次差了何止萬裏。
隻不過庭中兩株參天古樹,枝繁葉茂,此時在黑暗中卻顯得有些獠牙猙獰。
方重勇不太擔心自己會被搞死,如果鄭叔清想整他和方來鵲,多的是辦法,犯不著這麼大陣仗來演一出戲。
二人於書房桌案兩側對坐後,鄭叔清就眯著眼睛打量著方重勇,卻始終不說話。他不吭聲,方重勇亦是不說話,等待對方先開口。
“你可知,你父大禍臨頭了,還會連累家小!”
鄭叔清沉聲說道,語氣肅然。
如果不是聽方來鵲說鄭叔清與方有德勢成水火關係很差,這話方重勇說不定真信了。但看了那封信後,方重勇現在如同在玩梭哈的時候,知道對方底牌是什麼一般,心中完全不慌。
“你父臨走前,是不是交代過什麼重要的事情?”
看到方重勇不說話,鄭叔清繼續詐唬問道。
“鄭使君,某應該無事,隻是某猜想,使君才是大禍臨頭的那一位。”
方重勇平靜說道,與鄭叔清對視,毫不怯場。
之前他就猜測鄭叔清會有大麻煩,但並不是方有德信中說的那些廢話!
挪用夔州江關關稅,支援邊鎮節度使用兵,這種事情其實是可大可小的!
因為關稅並不是一定要送回長安,曆年來都不乏關稅就近使用的例子。哪裏近,哪裏急,哪裏就會優先使用。
比如說在嶺南大庾嶺設的關隘,收的關稅基本上都是布匹與銅錢,這麼遠的距離,怎麼可能運回長安!肯定是經過朝廷中樞批準後,就近使用,比如說廣州。
鄭叔清敢挪用關稅,那是因為有李林甫在中樞可以為他批公文。隻要是有公文,那麼非法的事情也變成合法了。李林甫既是運動員也是裁判員,他穩操勝券!告狀告到李隆基那邊,也不會有什麼下文。
方重勇雖然沒吃過“豬肉”,但是前世見過不少豬在跑,走位那是相當風騷。
所以說如果隻是挪用關稅給節度使這件事,鄭叔清根本不必驚慌,用“事急從權”四個字就能糊弄過去。
方有德說的那些這啊那啊的“罪證”,全都是灰色地帶的潛規則!等到安史之亂後,各地還未設立藩鎮的關隘,商稅關稅都會被臨近的節度使給瓜分了!
隻要有藩鎮,就必然會一直出現類似情況。
當然了,現在藩鎮剛剛設立沒多少年,這麼玩還是有點犯忌諱,方重勇吃不準其中的“尺度”在哪裏。夔州就是重慶的門戶,關稅送四川使用,當然比送去長安要來得劃算。
這個原則隻要不是故意指鹿為馬,都是一眼就能看穿的。
“嗬嗬,黃口小兒大言不慚。”
鄭叔清臉上露出冷笑,心中卻是暗暗吃驚。
方有德這愣子是怎麼生出這種兒子來的?
“既然大言不慚,那某便不再說了。要殺要剮,請使君隨意處斷。”
方重勇打了個哈欠說道。
“唉!”
鄭叔清長歎一聲,雖然知道方重勇很快就會變成一個死人,但是這種被人拿捏的感覺,真的非常不好。
“算了,反正你也命不久矣,我就跟你實話實說吧。魂歸地下後,去怨你父就行了。”
鄭叔清死死盯著方重勇的臉,而後者非但沒顯示出害怕,反而像是想笑的樣子。
“反正是要死了,使君有話但講無妨。”
方重勇雙手合十,對著鄭叔清深深一拜說道。
禮下於人必有所求,鄭叔清肯跟自己廢話,必然是有所求的,不妨聽聽再說。
“你父是監察禦史,就是……反正,他就是來查我的,這個也不是什麼秘密。我現在隻是想把罪責都推到你父身上,但是……”
鄭叔清對著方重勇攤攤手,想表達的意思已經再明白不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