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聞一臉茫然地摸了摸後頸。
後頸處,那幾處細小得幾乎摸不到的傷口徹底摸不到了。
這神獸是想通了?
不會想通了就跑了吧?!
“哎哎哎,大個子——”卓聞忙追了出去。
天光明媚刺眼,琅華麵朝不遠處的小溪,站在竹籬外一片五光十色的花草地裏,高大偉岸的背影仿佛鍍上了一層金光,一頭紅發在陽光下更似一團熾烈燃燒的火焰,看上去就覺得有些燙人。
往日裏,卓聞見著琅華是又懼又煩。
但在琅華的獸身砸在他麵前的那一刻,他雖惱怒,卻也理所當然地就覺得琅華會帶他離開這裏,內心深處自然而然地升起了一絲不易察覺的小欣喜。
然而那欣喜的情緒似乎被他刻意忽略了,乃至他自己都沒能察覺。
而此刻他看著琅華那有些落寞的背影時,不知為何,心底更是陡然生出一股鬆了口氣的安心感。
卓聞張了張嘴,忽然察覺到了內心的異常,欲言又止,而後幡然醒悟一般猛地打了個哆嗦,歎了口氣,悶頭穿過院子,去往解遂與離九住的小屋。
不管之前琅華嘴上怎麼說著這世間的一切都與他無關,可卓聞就是覺得,眼下他們麵對的一切,琅華不會坐視不理。
但他心裏也清楚,不論是琅華日前給他刻下要命的咒印,還是之前去地牢裏將他們救出,那都是因為琅華將他當做了前世的他。
所以此刻,除了琅華回來帶給他的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的欣喜以外,他更多的是心虛。
他遊魂一般走到門前,深吸一口氣,垂頭喪氣地推開了門。
“師弟,大個子回來了,我與他就先回闕安城了,鍋裏蒸了魚,你……”卓聞話未說完,視線落在床邊的解遂身上,愣愣地眨了眨眼。
離九仍在床上睡著,身上搭著條薄毯,交疊的衣領處、頸窩下方,隱約可見自胸口蜿蜒而上的黑紋。解遂此時已變回了人身,正坐在床沿,一手輕覆於離九胸膛上,略略側首看向門口的卓聞,就那麼僵住了動作。
“我靠,你瘋了嗎?!”卓聞驟然回魂,猛然衝上前去,拽著解遂貼在離九胸膛上的那隻手,將他拉離了床沿,滿臉驚慌地翻看他的手掌。
解遂的那隻手上,如煙如絲的黑氣遊移著,緩緩貼附於他的皮膚上,在手心手背印出一條條蜿蜒的黑紋,隱沒於緊束的袖口之下。
解遂握拳抽了抽手,沒能將手抽回去,拖著卓聞提步就往床邊走。
卓聞忙地整個人撲將上去,從身前推抵著他,語重心長地說:“師弟啊,雖說你是獸犼的後代,又融納了獸犼的內丹,可你還是獸啊,這可是魔氣啊!”
解遂沉默地看了他片刻,歎了口氣,“我能驅散。”
“所以你這幾日老是變來變去的是因為……”卓聞一臉恍然大悟地看著他,“你吸收了魔氣,是要變回獸形才能驅散?”
解遂點了點頭。
“可你也不該瞞著我啊!”卓聞推著他,將他推到房中另一側的榻上坐著,喚出臨風引握在手中。
“你是不是忘了,你師兄我是逐妖士啊,雖然你師兄我淨化魔源的本事還差了那麼點兒火候,但你這沾染上的魔氣也不多,你就那麼看不起我嘛?”
卓聞說著,臨空繪下一道驅散魔氣的符文,筆尖一點,符文瞬間化作無數金色光點,螢火一般在解遂一手縈繞。
金色光點如一粒粒燃燒的微塵,略有些灼燙。
解遂蹙眉不語,略有些失神地看著在那金色微光籠罩之下逐漸消散黑紋。
自那夜之後,不知是何原因,離九體內積蓄魔氣的速度著實快了許多,更一日比一日快。
而他每每吸納魔氣之後,便會不受控製地變回獸形,這也就導致他在人形與獸形之間不斷切換。
前兩日他隻需早晚各一次,但今日他早上剛吸收了一次離九體內的魔氣,到得近晌午他例行查看時,魔根滋生的魔氣又蓄了不少,乃至魔紋都快生長至離九脖頸了。
他當然知道,若在他吸收魔氣之後,有卓聞助他驅散確實方便許多。
但他一方麵擔心卓聞反對他這麼做,另一方麵又不想拖累卓聞,是以這兩日他都是背著卓聞行事。
卓聞收了臨風引,絮絮叨叨地繼續念:“再說了,你現在尚未完全融納內丹之力,若一直這麼亂來,誰知會不會被浸染?想想你若是被浸染了,我可沒辦法淨化你……哦對了,大個子回來了,等會兒讓他來看看,怎麼著他也比咱們有經驗對不對?”
解遂點了點頭。
驅散了解遂沾染的魔氣後,卓聞便出了門,不消片刻,便拖著一臉不耐煩的琅華回來了。
“快快快,離九公子一直不醒,你快看看怎麼回事。”
琅華進了屋,隻斜斜地瞥了一眼床上的離九,蹙眉看向卓聞,“你的師弟沒有告訴你,他的惡念被剔除,魔根已融於意根之中,除非找回他的惡念補全意根,否則魔根無法剔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