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雨密密的傾斜下來,雖然到了熾午,可天色杳杳未明,灰墨色的雲重疊交錯,稀薄的日光投射下來宛如傍晚。
宮女端了馬齒莧趟、鬆花魚餅,吊了多日的老鴨塞蟲草煲,清淡補氣,算是太皇太後最常食的午膳。
"陪哀家吃頓飯。"
太皇太後笑容慈善,但卻不容抗拒,裴宴禮也難得推脫,可假山後的身影卻時時折磨他的心弦。
見他拘束,知道外孫古板剛正,太皇太後淡淡掃了眼假山。
越容因寫完了最後一冊,今日份任務完成,本該鬆一口氣,可聽了兩人的對話,她的心像浸泡開了的酸梅,又帶了絲痛意。
"娘娘今日辛苦了,裴太傅前來,太皇太後便不多留娘娘了。"
嬤嬤接過她手中的抄經,見她神色恍惚,揮了揮手,越容因回神,微微福身:"是,那本宮明日再來。"
繞過假山,她避開了某人隱晦的目光離去,臨到正殿大門處,還隱隱約約提及太皇太後與裴宴禮提及太子近日學習之事。
他刻意避開了提到納妾之事,可"納妾"二字就像是密密麻麻的蟲子爬滿心腔,折磨著她,欲罷不能。
真的要納妾嗎?明明待她,是有情意的。
見雨連成珠,她刻意走近了連廊外側,衣衫,青綠的袍袖濕透了內裏的小衣,福娘剛拿了桐傘過來,焦灼的替她擦了擦袍袖:"是奴婢來晚了,害娘娘濕身。"
"無妨。"越容因接過她手中的帕子,擦了擦,仍舊濕噠噠的能擰出水,對著一旁送行的嬤嬤無奈笑道:"不勞煩嬤嬤相送了,本宮濕了衣衫,想借偏殿一用,後會自行離開。"
嬤嬤見狀,也隻能同意,尋了個小宮女帶她到了寶殿後廊一處洞門後的抱廈內,竹簾四垂,還有個冬日的碳火盆子。
點了幾塊文碳,小宮女見越容因先換了件雀藍的對襟,發髻濕了索性拆卸,披著烏發三千,剪水秋瞳投射過來,泛著水光。
"你且退下吧。"越容因蹙眉,忽視小宮女的失禮,伸手感受著汲取的暖意。
喏。小宮女回了神,臨走又忍不住看了眼這位國色的貴姬娘娘。
當真是仙姑下凡罷。
福娘闔了宮門,雨天宮女都躲在簷下,她悄悄的繞了後殿,見高大的身影跨出殿檻,連忙低頭走近。
裴宴禮頓住步伐——是她身邊的宮女。
書童阿照見主子眼色,連忙絆住了要來相送的嬤嬤,謊稱主子要太皇太後的新茶。
跟隨了福娘的步子越走越偏,到了寶殿後方,佛法之地,幾近無人。裴宴禮停住,眸中帶了點警惕之意,冷冷的審視著她:"你家主子到底在何處?"
胸膛裏蘊著的火猶如荒原枯草,幾乎要把他燒盡。他不該跟隨而來,可偏偏心不隨主。
不,他的心,早就失了度。恨自己克製不住,也恨她一再靠近。
"大人隨奴婢再走幾步便到了,若原路返回,怕是叫嬤嬤正好撞上。"
福娘低聲,話語裏半是威脅,娘娘囑咐她的話雖然吐露了出來,可麵對的是當朝太子太傅,光風霽月,讓人難免敬畏。
裴宴禮不再多語,加快了步子,靴底濺了泥點子,直到了門前,喉結微動,長舒了一口氣,推門又複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