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中,馮姨娘出殯了,江家又恢複了往日的平靜。
江家後宅吳汐一枝獨秀,偶有兩回江嶼會被江芳請著去怡紅院用飯,但也僅僅隻是用飯罷了。
這一日,江嶼散學後在正院等著用飯,與往日截然不同的是他一臉憂色。吳汐看了他幾回,他也沒什麼反應,就一個人靜靜的坐著發呆,也不喝茶,也不說話。
吳汐將懷裏吐泡泡玩的旻哥兒交給了乳母,吩咐人擺飯。
飯菜擺好,江嶼仍然沒有動作,吳汐坐在桌前喚他,“夫君,該用飯了。”
江嶼仿若未聞,依舊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裏,吳汐隻能起身走到江嶼身前。
這回江嶼有了反應,“夫人?”
吳汐笑了,“可是這兩日累得厲害了?夫君也給弟子們放兩日假歇歇吧。”
江嶼看著桌上已經擺好的飯食,握住吳汐的手站起來,“上課罷了累不著為夫,為夫是在憂心旁的事。夫人,還是先用飯吧,用了飯咱們再細說。”
吳汐點頭。
因著江嶼方才的樣子,氣氛有些沉悶,夫妻兩個快速的用了飯就去書房談話。
“夫人可還記得上一回下雨是在什麼時候?”
吳汐搖頭,“這倒是不記得了,不過從出月子到現今不到兩個月仿佛真的不曾有雨過。”
江嶼點頭,神色有凝重,“夫人隻記得這兩個月,為夫卻是記得年後積雪消融以來近四個月都不曾有雨。”
“這,這怎麼會?”
江嶼將今日發生的事娓娓道來,“原本為夫也是不在意這樣的事,隻是今日一舟那孩子散學後來向我詢問農耕之事,說到如今正是耕種時節,他家的地卻無雨水滋潤,幹涸得厲害,族裏各家各戶種下的頭一撥莊稼都幹死了,如今都在補種第二撥。地裏沒有水分就在河中、溝渠、井裏挑水灌溉,地裏下了種本是他母親照管,如今沒了法子不得已才告知他,他這才來問我。據聞,挑水的人多了,各地河中、溝渠、井裏的水位都開始降了。”
吳汐呼吸一滯,“這,《漢書》曾言:‘連年久旱,亡有平歲,北邊及青徐地,人相食,饑民死者十七八’咱們地處江南,不會……”
江嶼意識到自己嚇到吳汐了,忙抬手握住她的手撫慰,“夫人莫急,還不到那時候呢。為夫也隻是聽一舟說起,心中擔憂罷了。待明日放假一日,我帶著那孩子再往咱們城外的莊子和各處溝渠、河岸走一遭再看。”
吳汐如今滿腦子都是旱災、餓殍遍地、百姓流離失所、賣兒賣女的景象,怎麼也揮之不去。
江嶼又喊了一聲,“夫人?”
“啊?怎麼了?”
“夫人莫要煩憂,便是真有了那事,如今也才開始,咱們總能應對。應對不了,咱們這樣的人家也必不會少你一口吃的。”
吳汐歎氣,提議道,“那我明日同夫君一起到城裏、城外去看看。不親眼看著,我也不能安心。”
“好!”
這一夜,夫妻二人躺在床上都輾轉難眠,吳汐眼睛一閉上就是天下大旱、滿地光禿禿的景象,想來是當日在文華堂辦公看多了古籍書冊,如今想忘也忘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