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在山腳下的一戶農戶暫時歇腳。
這農戶的女主人十分熱情。
是一名大概三十來歲的婦人, 穿棉布麻衣, 頭上挽髻,同樣一塊棉布包住,不見任何頭麵首飾, 長相也是普通, 但一眼瞧上去, 便能曉得,是最為淳樸的農家之人。
這婦人一聽元兮他們是剛從山上下來, 再是瞧著這幾個孩子, 長得眉清目秀,可真算是討人歡喜,便是笑著,主動招呼著他們進來歇息。
還說若是實在走不了, 那晚上在這住下也可以。
天已經黑了,他們這剛剛下山又沒了馬車, 若是不在這落腳的話,在這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地方,實在是沒地可去。
而且夜裏若再下雨, 就當真是要狼狽的緊了。
權衡之下,便是選擇在這兒暫時住一晚。
這農戶不算大,一麵土牆圍著,統共就兩個可以住人的房間, 他們一家人擠到了一間房去, 給他們騰出了一間房, 另外還有一間放雜物的,給收拾了收拾,讓連川將就一晚。
雖然隻是一張木板床,墊了一塊毛毯,簡陋的不行,但因著連川實在累極了,隻要是有地方休息,便覺得是一件再好不過的事情。
沒想計較那麼多。
當時屁股一沾著上麵,就恨不得再也不起來了。
元兮進了屋,在矮凳上坐下,低頭看自己的裙擺和繡鞋,盡管這一路上已經小心翼翼的提拉著,但還是不可避免的沾上了泥漬。
若說隻是衣裳上這麼一點兒也就罷了,最令人惱火的是這雙鞋,鞋頭處是滿滿的黃泥,有些甚至是已經結了塊,難看的不行。
先前的時候有水浸進了繡鞋裏頭,能感覺到羅襪是濕黏黏的。
很是不舒服。
元兮皺著眉頭,顯然是更不高興了。
想來若不是之前餘一穆故意逗她,鬆了手差點讓她摔在地上,她腳陷入水坑當中的話,鞋子上定然是不會沾這麼多黃泥的。
也不會似這般狼狽。
隻是再往餘一穆那邊看,他腳上的情況更為慘烈,一雙靴子是完全浸上了泥土,黑色鞋子看不出一點原來的樣子,衣裳下擺那一大片的地方,幾乎沒有一處幸免。
畢竟他是一步一步從泥土路裏走過來的。
更別提身上還背著個元兮。
餘一穆正好把鞋子脫下,外頭那婦人端著個木盆子進來,裏頭滿滿的盛了水,冒著熱氣,那白煙嫋嫋往上,打著轉兒的四處飄忽。
“我給你們燒了點熱水,把腳給洗洗吧。”婦人說著,倒還有些歉疚的笑了笑,道:“若不是我這兒太簡陋,不方便讓你們洗澡,不然這淋過雨又沾了泥,還是得洗個澡才好。”
這婦人楊氏細心,從他們一進門,就發現他們腳上的泥漬了,曉得天下了雨,裏頭也定然是濕了的,於是忙活著去燒了熱水,給端了過來。
“找來找去,家裏也隻有這一個幹淨的盆子。”楊氏把盆子放下,抬頭對元兮笑著說道:“姑娘你先洗,洗完了叫我,我再去給餘公子打一盆來。”
“不、不用麻煩了。”元兮下意識的就擺手拒絕,想著來到人家家裏,已經是麻煩人家很多了,總不好再讓人家這樣忙上忙下的。
餘一穆看著那一盆水,一怔愣,大抵是想到什麼,便也是跟著搖頭,笑道:“天色這麼晚了,楊嫂你還是早點去休息吧,我們這兒自己可以。”
“那你們——”楊氏還是不大放心,目光左右在兩人之間瞧了瞧。
來著是客,還是得照顧周到。
“我們一起洗。”
餘一穆這話一出來,楊氏一愣,轉而想著這小兩口還真是不錯,許也是不願意讓她在這打擾他們,當時笑了笑,便是退了出去。
還貼心的把門給關上了。
看著人離開了,餘一穆起身,端起木盆子,放在在元兮腳邊,然後隨意的踢了個凳子過來,在她對麵坐下。
“你看你,髒死了,快點洗洗。”
餘一穆見她不動,又是看她那鞋子浸滿淤泥,想來是裏頭也濕了的。
一直這麼悶著,也肯定不舒服。
他無奈的搖搖頭,蹲身下來,伸手便是握住了她的腳腕。
手上力氣輕柔,唇角輕抿,似乎還帶著些暖和的笑意,同以前的餘一穆,倒似判若兩人。
元兮動了動,還沒有反應過來,雙腳已經被餘一穆握著,放進了木盆裏麵。
盆裏的水溫度正是適中,在這剛下過雨的初夏裏,清水洗去腳上的黏膩,無疑是十分舒爽的。
“今天那回事,是我的錯。”
餘一穆突然出聲,可這開口第一句,卻就是道歉。
倒是聽得元兮心裏猛然一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