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高強失望的是,除了開市時拋售了這一筆以外,唐庚就再也沒有出手,一整天就在那裏東逛西逛,好象一個事不關己的閑人。
“看來張中書倒頗為謹慎,知道自己輸不起,隻能先試試水深水淺。”晚間,當同樣失望的鄭居中和高強許貫忠碰頭之後,許貫忠如是說。
高強皺起眉頭,萬一張商英不上當,撈了這一筆就走人,那本衙內豈不是白白忙活一場?鄭居中卻覺得他大可不必存這擔憂,如今朝廷的帳冊還是分門別類記錄的,若是左藏庫裏平白少了這許多鹽鈔,就算現錢帳目上多出幾倍價值的錢來,相關責任人還是一樣要吃官司。是以今日唐庚拋售了一筆鹽鈔之後,應該是等著看什麼時候鈔價會跌下去,跌到什麼價位,他才好重新吃進,以便平衡帳目。
高強點頭,忽地又想到另外一個可能:“鄭資政,這唐庚會不會從市麵上收購鹽鈔來填補空額?我大宋鈔引買賣自由,可不是咱們交易所這一個地方才能買進鹽鈔吧?”
鄭居中拍著胸脯擔保:“高相公隻管放心,鄭某就是作這鈔引買賣起家的,若是叫張天覺從這條道上賺了錢去,那我大可直接洗手不幹,回家耕田去了!不瞞高相公,這些日子以來我已經放出風去,說鈔引價要往上漲,料知各家大戶得了這個風聲,都會將手中的鈔引捂的牢牢,市麵上沒有多少鈔引流通,那唐庚待上何處去收?不過此事卻還須高相公相助一臂之力。”
高強大訝,說道你我同仇敵愾,怎說到相助這等外場話來?請講當麵。
鄭居中便說了出來,原來是要高強放風,說錢引從發行到現在,已經經過三年整,按照慣例必須進行回收換屆,也就是收回舊錢引,發行新錢引。這個規矩是從四川交子就開始了,交子三年一屆,到期就收回發放新交子。這就類似於後世的人民幣,每隔一段時間就得重新發行新版,一方麵是可以回收已經破損壞舊的舊幣,另一方麵也可以改善流通中的紙幣質量,須知假幣這種東西,從來都是禁不絕的,發行新版錢幣便可以增加製假者的成本,提高紙幣的購買力。
高強聽了鄭居中這建議,連連點頭,大加讚賞,不光是為了他這建議確實是自己沒有考慮周全,而又是切實可行的,更因為在目前的局勢下,散播這個消息的確能夠有效增加市場對於鹽鈔價漲的預期。
前麵說過,在宋朝,鹽鈔茶引實際上承擔了部分貨幣職能,長期存在於流通領域之中。如今朝廷發行錢引成功,鹽鈔茶引的這部分貨幣職能就被限製了,限製的程度取決於錢引流通範圍的大小,以及信用建立的程度,畢竟錢引發行至今也不過三年多,對於很多地方的百姓和商賈來說,還是用了上百年的鹽鈔茶引比較看的慣些。當初神宗時提出要發行全國通用的紙幣,王安石反對的理由便是“終妨鹽鈔”,就是預見到了兩者在貨幣領域相互排斥的這種情況。
倘若大通錢莊放出了發行新錢引的風聲,由於市場對於錢引的信心不足,極有可能設法收購鹽鈔和茶引,以保證自己的資產不會因為新一屆錢引發行所可能產生的幣值變動而貶值。如此一來,不費吹灰之力,這鹽鈔價格必定會有所上升,哪怕隻上升幾分,也足以令唐庚無法向市麵上去收購鹽鈔來填平帳目。同樣,作為目前市場交易的集中平台,交易所裏的鹽鈔價格也勢必隨之攀升。
隻是,這辦法雖好,卻不是隨便用的,因為錢引換屆這麼大的事,必定要經過朝廷的同意,到時候張商英隻需隨便找個理由,拖上一段時間,便足以扭轉局麵了。因此三人商議之後,認為這個消息不妨先在外麵放風,朝堂上卻不忙提出,如此一來,張商英不得要領,就隻能在交易所中投入更多的資金。而到了這個時候,鹽鈔價格日益攀升,勢必導致張商英無法按期回收足夠的鹽鈔平帳。
“到了那個時候,高相公便可向朝廷正式奏請錢引換屆,並提出優惠條件,以保證新錢引之價不致下跌。這麼一來,市麵上便會重新行用錢引,鹽鈔價自然下跌,張天覺當然須得大筆回收鹽鈔,這麼一進一出之間,勢必難以算得那麼清楚,等到塵埃落定之時,他是賠是賺,賺多賺少,還不都在咱們手裏?”鄭居中說罷大笑。
高強看了看他,心裏也很是欽佩,這才炒了幾天啊,鄭大資政居然已經懂得放消息來操縱市場了,而且這消息放的頗有水平,利好出盡是利空啊,先虛後實,深得操盤之要領。看來鄭資政倘若反穿越回去,就憑這腦袋瓜,搞搞證券投資顧問大概也餓不死他,沒準還能混了金領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