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播種者,鋒刃大帝正在宮中,用顫抖的手把酒精灌進嘴裏,麻醉自己不快樂的靈魂。
那是一個雨雪交加的早春,數萬士兵在近零度的雨雪中趕路。那一年的天氣,特別奇怪,他們從沒遇到這麼冷的春天,比寒冬還冷。
被雨雪淋濕的皮膚,冷風吹過如針刺刀割。
有些人,跑著跑著,就永遠地倒下了。
呂尚有點受不住:“天太冷了,將士們受不住了。”
珷淡淡地:“我們必須在約定時間趕到,否則膠鬲可能會受責罰。”
呂尚當然明白,所謂膠鬲受責罰,就是子啟會認為膠鬲騙了他,那就不是膠鬲會沒命的問題,而是他們的密謀可能會失敗。
成敗在此一舉,冷與累,能忍就忍,不能忍可以去死。
宮中歌舞依舊,殿外傳來喧嘩聲:“大帝!敵軍來襲!”
鋒刃站起來,有一種恍惚感,二年了,他以為戰爭真的結束了。他剛剛把最後一批京都守軍送去東夷,城中不過數萬守軍。
他錯了。
鋒刃問:“多少人?”
多馬衛上前報告:“大帝,先鋒大約有三千人馬,三百乘戰車,已到牧野!”
鋒刃笑了:“三千?隻有三千?”
多馬衛道:“先鋒隻有三千,已經派出犬衛探察,惡來將軍命我回複大帝,看戰車的標誌,是西歧先行,後麵定有大軍跟隨,預計不會少於五萬,請大帝派兵增援。”
鋒刃道:“讓他攔截西歧先鋒,我會派人增援。”
鋒刃回頭問費仲:“西歧有聯係其它諸侯的消息嗎?”
費仲道:“沒有,我們派出的探子都沒聽說過西歧有使節出沒。”
鋒刃道:“那就是五萬人了。惡來手裏也有五萬大軍,我帶五萬親兵去抄敵人後路,應該不會有意外。”
費仲輕聲:“大帝,上次西歧五萬大軍連下數城,士氣正高,卻撤兵回國。這次,還是五萬大軍,隻怕其中有詐。”
鋒刃沉默一會兒:“想偷襲吧,你說得是,也許他們糾集了更多軍隊,到鹿台上點烽火召集諸侯吧。”
費仲點頭:“是!”
半小時後,費仲飛報:“微國軍隊來援!”
鋒刃一愣:“微國?烽火回應?”
費仲顫聲:“探馬回報,微國軍隊已到牧野,七萬大軍前來支援。”
鋒刃呆住,已到牧野?七萬大軍?微國到牧野,騎兵全速前進至少得五六個小時,七萬大軍不可能全是騎兵,也就是說,兩三天的路程,半小時內他們到了,他們原本是來幹什麼的?
大哥……
刹那間,鋒刃腦海裏閃過的,不是子啟的叛亂,而是幼年時,大哥一把抱起他轉圈,驚叫聲夾著笑聲……
時光催生白發,歲月摧毀一切。
費仲輕喚:“大帝!”
鋒刃緩緩回頭看他:“你看呢?”
費仲顫聲:“大帝,凶多吉少!微子此來不合情理,七萬大軍加上西歧的士兵,已經遠多於我們的守軍。大帝,請你率隊撤向安全地點吧!”
鋒刃輕聲:“扔下惡來,扔下這一城臣民……”沒什麼,無毒不丈夫,做首領的,哪個沒做過這樣的割舍,隻是——為了什麼?
為了什麼?眾叛親離,摯愛盡失,為了什麼還要一次次舍棄忠於我的手下臣民?我不能帶他們走,至少可以選擇與他們一起死。
鋒刃道:“整軍,我帶隊支援。”
費仲慘叫:“大帝!大帝我們在東夷還有百萬雄師啊!隻要他們回防,這不過是一城一戰之失!大帝,你不可衝動,大帝一死,天下必亂!”
一直壁花狀的驚弦終於忍不住:“我覺得費仲說的對!”
鋒刃看她一眼,溫聲:“去找素霓來接你吧。”
驚弦愣一下,忽然心驚:“大帝!你的意思是……”
鋒刃微笑:“小東西,謝謝你這麼多日子陪著我,去找素霓接你走吧。”
驚弦愣了一會兒,沉默了。
鋒刃已穿好戰袍,費仲再勸:“大帝,我帶隊去支援吧,一旦大帝有意外,帝國就完了!”
驚弦顫聲:“素霓聯係不上……”
鋒刃輕輕摸摸她的頭:“別怕,我猜,他可能也是受騙了,他當時的表情挺誠懇的。所以,也許是他師父把他召回去了,也許,隻是不想同你聯絡。”
沉默一會兒,輕聲問:“他們不會傷害你吧?”
驚弦隻看著他,全身發抖。
鋒刃再次摸摸她:“別怕,你不過是回去了。”
驚弦顫抖:“你呢?如果素霓在,你,你也可以成神的……如果,如果……”
鋒刃擺擺手:“你回後宮去吧。”
驚弦撲過來:“你不要冒險!你不要去打仗,如果他們誤傷了你……”
鋒刃甩開手:“來人!帶這女人回宮。”
驚弦震驚了,“這女人”?什麼意思?
這麼多年,她在他眼中隻是“這女人”?
鋒刃看著驚弦被侍從拖走,微微有點蒼涼。好孩子,希望你不會受苦,我怕我顧不到你了。
權傾天下,卻保護不了自己的家人親人愛人……
悲涼至極,我眷顧的最後一點家人朋友都在這裏了,所以,如果我挽救不了生命中最後的溫暖,就同他們一起赴死吧。
帝國的保護神說我一定得死,也許我死了,別的人能被放過。
鋒刃上了戰車,費仲拉住馬頭:“大帝!我們還有希望!這不過是偷襲。”
鋒刃終於輕聲:“鬥君親口對我說,我不死,曆史會改變,未來會陷入不可知的混亂中。”
費仲呆住:“大帝!”
鋒刃揮刀斬斷韁繩:“你逃吧。告訴飛廉,保存實力,不必來救我。”
費仲忽然間扭曲了麵孔,熱淚盈眶,他不明白也不懂,他們到底是做錯了什麼,隻能狠狠抹一把眼淚,哽咽:“我跟著大帝。”
鋒刃默然:“那麼,派人去告訴飛廉,保護好我的子民,保護好他帶走的那些人,是我最後的囑托了。”
費仲點頭:“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