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員外說:“不瞞夫人說,三千兩相對於此繡品而言,確實不算高價。但是周某尚有不少省城裏開著繡坊的朋友。以夫人繡藝,想必也不甘窩居於此。”
樊瓊枝說:“周、周老爺,我……不我,我不知道……”
她語無倫次,頊嫿說:“周老爺乃善長仁翁,此畫遇上老爺,也是物逢其主。家母近日也正好想前往其他繡坊看看,如此看來,就拜托周老爺了。”
周員外點頭,命管家立刻去取銀兩。
管家當眾宣布周老爺以三千兩銀子買下兩副繡品。眾人大嘩,紀寒章傻了。
三千兩白銀!他私塾二十幾個學生,哪怕每月各種孝敬不斷,至多也不過三十兩銀子。
樊瓊枝和頊嫿拿著銀子下樓,她目光空洞,每一步都好像踩在雲朵上。於是經過紀寒章身邊的時候,也沒有跟他打招呼。
及至回到家中,樊瓊枝還是覺得自己在作夢。
頊嫿把銀票塞給她:“收起來吧。”
樊瓊枝這才開始發抖:“嫿嫿,你是我的嫿嫿嗎?你到底從哪裏學的這些?你……”她想起自己很久以前聽過的那些神鬼異事,顫抖著問:“是被什麼妖精奪舍了嗎?”
想象力還挺豐富。頊嫿笑得不行:“這事兒一時解釋不清。不過你懷胎三載,我倒也確實算是你的女兒。你就當這渾沌十五年,我都在跟隨仙人學藝吧。”
樊瓊枝驚魂未定,頊嫿拍拍她的肩,說:“明天紀家應該會來人接你回去。不過娘,你能不能聽我一句話?”
樊瓊枝問:“什麼?”
頊嫿說:“周老爺一定會為您介紹別處的繡坊,你答應我,先拖延一段時間。一年半載也好,再考慮紀家的話。行嗎?”
樊瓊枝說:“可是……嫿嫿,他畢竟是你爹,我的丈夫。我……”
頊嫿說:“他誰也不是,隻是你愛著的一個影子罷了。”樊瓊枝茫然,頊嫿說:“娘,這是我僅有的一個要求。答應我,好嗎?”
迎著愛女的目光,樊瓊枝終於點了點頭。
第二天,門口果然來了一輛馬車。隨同而來的,是紀家那個叫吹竹的婢女。此時她站在門口,揚聲問:“有人在嗎?”
樊瓊枝如今對頊嫿的話很是信任,看見吹竹到來,倒也不十分驚訝。但是對於今日紀家的迎接,雖然答應愛女要再考慮,卻總也是暗含期待的。
聞言她趕緊道:“誰?”
待出得門來,見到吹竹,她心裏隱隱有一絲酸苦,卻也隱藏著一絲甜意——她的夫家,終於肯再度接納她了。
吹竹說:“夫人,昨夜老爺回到家裏,又跟老太太念起您。老太太見老爺實在餘情未了,派我前來接您和小姐回去。”
樊瓊枝幾乎脫口就要應承下來了,但一回頭,看見倚門微笑的頊嫿。她低下頭,因為一輩子很少拒絕別人,如今一時之間,竟也想不出拒絕的話。
吹竹說:“夫人趕緊收拾一下,跟我回去吧。”
頊嫿沒有開口,她要這個女人親口拒絕。樊瓊枝隻好說:“我這兒……還有一些活計未完。你先回去,等過些日子,繡品都交了,我再跟老爺商量回去的事。”
吹竹愣住,顯然對這個女人居然沒有急不可耐的應承表示吃驚。她一臉不耐,說:“夫人,老太太讓您今日就回去。這也是老爺費了好大力氣才說服的,萬一改日變了主意,你可不要怨我。到時候您哪怕再送些布和雞,恐怕也無濟於事。”
樊瓊枝也正是擔心這個,聞言又看向頊嫿。頊嫿懶洋洋地道:“娘的承諾,我很相信的。”
樊瓊枝咬咬唇,說:“我……改日自會向老太太解釋的。”
吹竹怒哼一聲,吩咐車夫返回。上車之前還低低說了一句:“不識抬舉。”
沒過兩日,外麵的繡坊果然來了一位何管事。親自看過樊瓊枝的繡品之後,何管事十分滿意。他乃大繡坊管事,立刻便收走了樊瓊枝後來所有的繡品。並且出價不低。
樊瓊枝當然高興,這位何管事又叮囑道:“樊娘子,上次我看了老周的洛陽牡丹圖,驚為天人。他日再有這樣的繡作,直接留下,我會定期過來收購。”
樊瓊枝自然連連答應。送走了何管事,樊瓊枝明顯心情很好,頊嫿說:“娘,我們出去逛街吧。”
樊瓊枝對女兒一向是很舍得的,立時答應下來。頊嫿最近餓得沒什麼力氣,也不想步行,二人租了馬車,一路到鎮上。
樊瓊枝手裏有四千多兩白銀。她對這個數目已經失去了概念。一路上頊嫿買了不少綢緞水粉,她久未見人間煙火,倒是喜愛這裏的市井之氣。
樊瓊枝見女兒高興,索性再帶她去添幾樣首飾——女兒已經長大成人了,沒有首飾像什麼樣子。
二人進到首飾店,樊瓊枝卻是一愣——店裏還有其他客人。不巧得很,正是紀寒章後娶的夫人正陪著老太太,準備把手鐲打成幾件新首飾。
此時目光相對,樊瓊枝趕緊上前:“婆婆。”
老太太看見她,立刻冷了臉子:“怎麼,上次派人來請你,你還拿上架子了。要我老婆子親自登門不成?”
她自認為拿得準這兒媳的斤兩,以她的性情,過個幾日再讓兒子去一趟,說什麼也會回到紀家來。是以根本不急。
樊瓊枝急道:“不是的,婆婆。”她聲音低微,轉而突然想起頊嫿,趕緊將她拉過來,“嫿嫿,來,叫奶奶。”
頊嫿不僅不慢地踱到老太太麵前,老太太見到她,微揚了下巴,等著訓話。頊嫿卻繞過了她,徑自來到櫃台上:“娘,說好的首飾還買不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