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身騎馬消失在茫茫黑夜。
身後,是冷兵器交纏的聲音。
忘憂穀內,喬初縮著身子在錦被之下,臉上落了一層冷汗,口裏呢喃不清。耳邊似有熟悉的安慰聲:“阿初……阿初……醒一醒。”
緩緩睜開眼,夢裏無盡的黑夜化作室內微弱的燭光。夜南許伸手抱她,拂去她的汗:“可是又做噩夢了?”
“我沒事。”她這樣說,遠處的微弱燭火落盡黑瞳,映照了一室安然無恙。
再是噩夢,也不過就是一場夢。夢裏夢外,終究是不一樣。
他歎息,這樣一個隻愛逞能的女子,讓他心肝脾肺都疼得厲害,沒有哪一天不是擔驚受怕的。
隻是,甘之如飴。
“再睡會,不能累著寶寶。”
“好。”她聲音漸低,落入睡夢。
他抱她躺下,蓋上錦被,聽著窗外雨聲滴答,眼光裏一片溫柔水色。
次日,一場雨過後,天色放晴,太陽閃出雲層,照的一片光芒大地。鳳城地界,遍地屍骨,血染江山。
百照國國都長安城。八百裏加急文書送至皇帝莫清鈺手裏,莫清鈺看過,拍案大怒:“好你個鳳淩,好你個鳳家兄弟,果然不能小看!來人!”
成公公弓著身子向前:“陛下有何吩咐?”
“你去一趟將軍府,宣將軍夫人進來見我。”
“是。”
莫清鈺撫著額頭,這下該怎麼交代?安受傷了。
鳳城之戰,在史書上落下了濃墨重彩的一筆,不僅是因為大捷,還有就是將敵國大將黎安將軍傷了個半死。
祈雲國這邊,自然是皆大歡喜。酒樓裏的說書先生講著最新消息,胡子吹得飄起來:“據說,這黎安將軍啊,也是十分厲害,以一當十,硬生生地從我四十萬大軍手中脫逃,隻不過……”
酒樓裏凡是來吃酒尋樂的自然豎著耳朵聽,說書先生故意吊著胃口,就都忍不住了:“不過什麼呀?”
“對啊,快說啊。”
說書老頭摸了一把胡子:“不過,這次,不死也要殘廢了。據說被捅了好幾刀子,要是平常人,早就死了,他也是個命硬的,天不收他。”
戰後幾日,因大將軍身受重傷,遂,百照國退,歸還昊天城。戰事,暫止於此。
蘇靜憶收到了聖旨就急急忙忙往皇宮裏趕去。聽到黎安受傷的事情之後一個站不穩,險些坐在地上,虧了身後的宮女扶了一把。
顫聲問道:“那麼安呢?他現在在哪裏?”
莫清鈺安撫她:“你且先別急,安正在路上,雖然傷的不輕,但是並無性命之憂。”
如此,蘇靜憶才微微安下了心。又想到另一事:“陛下,聽說公主她前些日子回來了,臣婦因家中事務一直未曾拜訪,不知公主現在……”
說起這個小家夥,莫清鈺就頭疼,天天守著個死人的骨灰,連他這個親哥哥也是不理。
“她……你不要見了,她不會見任何人的。就連朕,她都不願意見。”
蘇靜憶若有所思:“公主是至情至性。”
莫清鈺冷哼:“至情至性?”說著又搖搖頭:“都是我的錯,若是當年……是我逼得她如此……”
蘇靜憶不語。大殿內一片寂然。
當日莫梓汀抱著冷晨軒的骨灰回到長安城時,已經失去了公主該有的一切,榮華,風采,高貴。哪裏還有這些東西?
彼時,她踏著鵝卵石鋪就的小路,手裏是瓷白玉的骨灰盒。她一步一步走到迎接她的皇兄麵前,抬頭,迎著風。
她聽見他的歎息聲隱約傳來:“汀兒,莫要太傷心了,人之生死,是命裏注定的。”
那時候,他還不知道,是她殺了最愛的人。她的耳邊似乎想起了千裏之外佛寺裏的禪音,超度世俗的苦。
她問莫清鈺:“皇兄,不是說,人定勝天嗎?”
他搖頭,傻姑娘,那是不可能的。
“皇兄,你知道,他對我說什麼了嗎?”
上前兩步,自言自語的有些癡狂:“他怎麼這麼傻?”在百照國的皇帝麵前,這位唯一的公主脫下鎧甲,挽起長發,宣稱:“本公主終身不嫁。”
在朝臣麵前,她雙腳踏過了鎧甲,將一生鮮衣怒馬的抱負埋葬。
冷冷的風裏,一件鎧甲惹了塵埃。
莫梓汀沒有回頭,隻是誰都不知道,她低聲的輕喃:“我也不後悔,愛你……”聲音微弱,散在長安城秋日的冷風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