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縣政府招待所那棟幽暗、密閉的小樓,薛家良感覺自己的確是自由了,他不由得閉上了眼睛,盡情地呼吸了幾口新鮮的空氣。
七天前,他被紀委的人秘密帶到這裏,說是協助專案組調查縣長趙誌華貪腐一案,誰知,這一查就是七天。
平水縣水利重點工程塌方,造成五死十傷的重大安全事故,由此牽出縣長趙誌華貪腐問題。
為此,省市兩地成立了專案組,省紀委副書記龔法成親自擔任組長。平水縣主管該項工程的副縣長和水利局一名副局長以及有關部門的多名幹部卷入其中。
盡管協助調查有別於雙規,但形式差不多,問訊和調查的方式也差不多。
在這期間,當事人是不能和外界有任何的溝通,更不能自由出入,幾乎沒有人身自由。
在一個經過特殊改裝的鬥室裏,他一呆就是七天。
全天24小時處在大燈泡的照射中,分不清白天和黑夜,更不清楚哪是東南西北,如同置身於明亮的天宮裏,有好幾次他的意識都出現了幻覺,一會飄飄欲仙、騰雲駕霧,一會昏昏沉沉、幾近崩潰……
他感覺自己處在精神分裂的臨界點上,他知道自己堅持不了多久,然而就在這個時候,專案組組長宣布對他解除調查。
聽到這個消息,他慢慢聚攏起渙散的意識,看著組長那張冷酷無情的臉,半天才問道:“我……沒事了?自由了?”
組長表情莊嚴、聲音鎮定:“應該說目前沒有太大的事,但不保證以後還會請你回來配合調查。”
其實,有沒有事,他心裏最清楚,專案組也清楚,之所以讓他在這裏呆了這麼長的時間,完全是因為他的性格。
最後的幾天裏,他們不再問他什麼問題,而是調動一切可以調動的手段,打壓他的鋒芒。
他長出了一口氣,閉上幹澀的眼睛。
組長見他沒有因為恢複自由而表現出欣喜若狂,也沒有立刻從椅子上彈起奪門而出,而是依然鎮靜地坐在椅子上,不肯離去。
通過幾天跟他的鬥智鬥勇,組長知道他不好對付,早就有心理準備:“怎麼,你對我說的話不滿意嗎?”
他將身子往前出溜了一下,上半身傾斜在椅上上,兩條長腿撐在前麵,很舒服地伸了懶腰,將上臂抱在身前,閉上了眼,不慌不忙地說道:“我知道的都說了,不知道的不可能胡編亂造,如果你們對我不滿意的話,請接著調查好了,別我出去沒幾天又把我抓進來,鈍刀子鋸齒人,這幾天我已經習慣了過天宮的日子,可以騰雲駕霧、天馬行空,異想天開,寂寞了想女人了還可以去隔壁串串門,找嫦娥逗逗悶子,不用天天熬夜寫大材料,更不用天天陪領導喝酒,還有您這樣高級別的領導陪著,一日三餐有人送到嘴邊,誰想出去啊?”
組長最厭惡他這一點,死豬不怕燙,茅坑的石頭又臭又硬。近三十年的辦案經曆,他什麼人沒見過?耍賴的,哀求的,喊冤叫屈、尋死覓活的,還有消極抵抗、死不開口的,還真沒有像他這樣敢逞口舌之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