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那次陸承澤以性命相逼趕走了顧竭揚,他就再也沒有在病房裏察覺到他,偶爾突然從夢中醒來,在黑暗中摸索著的時候,再也沒有人能夠第一時間抓著他的手,給他一個輕柔的吻了。
他覺得自己有些賤,明明是自己讓他走的,卻又無時無刻不再期待著他能夠死乞白賴地出現在自己麵前。
他時常盯著某一處發呆,某次被趙夏蕊看到,便開口問了一句:“你在看什麼?”卻又在說出口的那一刻猛然想起他已經看不見了,卻又不知道該說什麼來安慰,一時間憋得麵紅耳赤。
陸承澤卻是雲淡風輕,扯了扯嘴角:“沒事,我什麼都沒看。”
——我隻是覺得人在黑暗當中,時間真的是太難熬了。
趙夏蕊看著陸承澤的病容,忍不住抬手擦了擦眼淚。顧竭揚給趙夏蕊打過電話,告訴她那天的情況,直言根本不相信陸承澤的那句不喜歡自己,卻又不敢再接近他,生怕他又拿自己威脅他。原本她以為,顧竭揚說的回避,隻是不在陸承澤清醒的時候出現,沒想到現在,竟是一點消息也無。
她不想去怪那個孩子,可是到臨了還是特別想怪他,卻又明白,自己根本沒有資格去怪他。
陸承澤閉著眼睛,驀地就想起前兩天胡詩筠來看他的時候說的那番話來。
胡詩筠找到了伴侶,是個柔柔弱弱的小姑娘,她帶著她一起去了病房裏看陸承澤。
“你之前是對的。”胡詩筠牽著那個姑娘的手,看著病床上的陸承澤,“真心喜歡一個人,是不會跟別人結婚的——對了,顧竭揚呢?怎麼沒看到和你一起?”
陸承澤扯著嘴角笑了笑,卻說了一句不搭邊的話:“還好當時我沒跟你結婚,不然就拖累你了……”
“你這個人,真的是——”胡詩筠打了個岔,卻猛地變了臉色,“你是怕連累他,所以才讓他離開的嗎?”
那姑娘忍不住握緊了胡詩筠的手,眉頭緊皺,大概是在想著,自己遇上這種事情會怎麼解決一樣。
陸承澤閉上眼睛,不再說話,在胡詩筠看來,就是默認了。
他顧竭揚那麼好,他是顧家大少爺,自己憑什麼拖累他、委屈他?
陸承澤出院那天,剛好是臘月二十九,第二天就是農曆新年。陸承澤被趙夏蕊扶著坐在窗前的椅子上,冬日的陽光穿過玻璃,灑在他的身上。大概是太久沒有見過陽光,他有一種自己會被灼傷的錯覺。
他的眼睛依然沒有好。他試圖讓已經看不到的眼睛也曬曬太陽,卻連光線到底從哪裏照射過來都辨別不出。
可能這輩子就這樣了。
他苦笑著,心裏嘀咕著。
他應該知道的,顧竭揚不在,他做什麼、變成什麼樣子,都是一樣的。
陸夫人敲響門的時候,陸承澤正坐在陽光下發呆,金色的陽光勾勒出他纖細的身形,纖細的塵埃在陽光中飛舞著,總是能夠讓人聯想起被子上太陽的味道。
趙夏蕊在旁邊收拾著的東西,聽到聲響,回過頭去看著站在門口捧著一束向日葵的女人,禮貌地問道:“請問,您是?”
陸承澤有些疑惑,微微向著腳步聲那邊傾了傾身子。
“我是,我是顧竭揚的母親。”
趙夏蕊的臉色瞬間變得蒼白,下意識地擋在她和陸承澤的之間:她能夠準確地找到這間病房,肯定是知道了兩個孩子的事情,怕是來讓陸承澤遠離顧竭揚的。
陸承澤臉上沒什麼驚慌的表情,完好的那隻手卻不自覺地摩挲著自己膝蓋上的布料:“阿姨,您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