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野再次醒來的時候,看到床前守著的人是母親羅筱柔。他轉動視線找了一圈,沒發現向暖的身影。
“別看了。向暖不眠不休地守了你幾天幾夜,如今你終於脫離危險,她也熬不住暈倒了。沒什麼大礙,隻是恐怕要好好睡上一覺。”
說著,羅筱柔伸手戳了一下牧野的額頭,像小時候那樣。
“你這孩子,可把我們嚇得夠嗆,心髒病都快犯了。”
牧野尷尬地摸了摸鼻子,母親這個東西讓他很不習慣,他早就不是小孩兒了。“媽,對不起。”
羅筱柔很想說“對不起有什麼用”,可他剛從鬼門關回來,她哪裏舍得這樣跟他說話,最後也隻是歎了一口氣,起身去給他倒水喝。
“來,先喝點水。”
“我自己來吧。”羅筱柔本來是想喂他喝的,可牧野不習慣,自己端著碗喝了兩口。雖然這個人是自己的母親,但到了這個歲數,喂食這種事情他隻習慣向暖來做。
羅筱柔瞥他一眼,道:“我是你媽,有什麼不好意思的?果然是有了媳婦忘了娘!”
牧野笑了笑,聰明地不為自己反駁。
羅筱柔總不能跟他計較,也沒再說什麼,就問他吃不吃東西。睡了幾天幾夜,再不補充能量,好好的人也會出問題,何況他本來就是個重傷患。
“嗯,喝點粥吧。”
“你現在也不適合大魚大肉。忍一忍吧,過兩天,我親自給你做好吃的。不過,估計你更想吃向暖親手做的。有了媳婦兒,做媽的隻能靠邊站咯。”
牧野哭笑不得,極其懷疑老太太這是故意在逗他開心,否則怎麼一再地拿這個來說事。早幾年前,她跟向暖的感情就好得跟親生母女似的,他可不認為她們突然間就關係交惡了。
羅筱柔將床頭調高,又支好移動餐桌,最後又懷疑地看著牧野。“你真行嗎?要不還是我喂你吧?”
如果是向暖,牧野會直接回一句“不要問男人行不行這種問題”,對著自家老太太,他幹脆不吱聲,用行動證明自己還沒到殘廢的地步。
羅筱柔見他抓著勺子的手穩穩的,一點都沒有顫抖,這才真的相信他的確是沒問題。不知怎麼的,又想起那位主治醫生對他的評價——非人類的承受能力和修複能力。
也虧得他比一般人強壯幾分,否則早就……
牧野剛醒來,空了幾天的胃對食物有些不適應,所以沒吃多少就放下了碗勺,接了紙巾擦幹淨嘴角。
羅筱柔動手將移動餐桌挪開,簡單收拾了一下,又回到床邊坐下。望著兒子黝黑的皮膚仍難掩受傷失血的蒼白,此刻仍心有餘悸。這個兔崽子,什麼時候才能不再讓她擔心?
“媽,你想說什麼?”牧野是什麼人,一眼就看出自家老太太欲言又止了。他也知道,自己這次鬧得這麼大,肯定把他們都嚇懷了。他心裏也不是不內疚,隻是身在其位某其政,沒什麼好說的。
羅筱柔長長地歎了一口氣,又猶豫了一下,終於還是決定有什麼說什麼。“這次傷好了,你是不是該考慮換個位置了?我知道,你跟你爸一樣堅定固執,下了決定九頭牛都拉不回來。我是個女人,可我也知道愛國,也想為這個國家貢獻自己的一份力量。隻是,你也為此奮鬥了二十多年了,歇一歇也不為過吧?我跟你爸一把年紀了,你不用為我們考慮。可是……你得為向暖和兩個孩子考慮一下,不是嗎?”
“媽,你放心吧,我心裏有數。”
羅筱柔又在心裏歎了一口氣,這個孩子早熟,性子又冷,小時候對著媽媽都不怎麼訴說,更別提撒嬌了。長大了以後,他更是輕易不開口,僅有的幾次跟她訴說都是為了向暖。這麼一想,再次確定這就是個有了媳婦忘了娘的小兔崽子!
“我知道你心裏有數。你們這些男人啊,心裏都有數,沒數的是我們等在家裏的女人。一年到頭提心吊膽,就怕你們今天出了門,回來的時候就缺胳膊少腿的,甚至以後就不回來了!”
大概是真的老了,羅筱柔心想。以前自己可從來不會說這種話,哪怕要說,也就點到為止,不會說得這麼簡單直白。
牧野望著她眼角的細紋,心裏不是滋味,良久的沉默過後,隻有一句:“媽,對不起,讓你擔心了。”
“我倒還好。從你爸到你也年過四十,雖然永遠也不可能淡定麵對那個結果,但我早就習慣了這種日子。就是向暖……”
向暖具體怎麼樣,她沒有繼續往下說。有些話,就適合說半截留半截,讓對方自己去想。
後來,牧野又見了幾個同事朋友,精力消耗得差不多,很快又昏昏沉沉地睡了一覺。再睜眼的時候,向暖已經在床前坐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