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天下未平(1 / 3)

雖然節氣已過驚蟄,玄陽城往西,朔風口外的紅蓮堡周圍依舊是白茫茫大雪一片。

一支駝隊為躲避風雪,在頭人的帶領下頂著風雪緩緩地走進了早已破敗不堪的紅蓮堡中。

“啪,啪啪!”

頭人揚起手掌,拚命拍打著一扇胡楊木做成的木門,期待著那座石屋的主人能夠放他們進去暫避。

吱呀一聲,房門打開了。

出現在眼前的是一名身著大氅的女子,她用一層薄薄的黑紗蒙著麵,頭上同樣罩著一塊紗巾,風雪之中隻露出一雙眼睛在外麵,戒備地審視了一圈來人,見並無什麼可疑之後,將幾位客商放進了石屋之內。

石屋正中生者一堆炭火,眾位客商圍火而坐,烤著饢餅喝著酒,有一搭無一搭地說著話兒。

“欸,哥幾個聽說沒有,北涼人又耐不住寂寞了,幾個月來頻頻滋擾玄陽邊塞,據說已有十幾個村鎮慘遭屠戮了。”

“咳,是又想要以此敲詐自己的親外甥了吧?”

“哈哈哈,說的也是,如今的太子殿下倒是極孝順北涼國這個娘舅的,隻要邊關一有戰亂,慕容拓拉著金銀綢緞的大車便風風火火從太子宮出發了。”

“花些錢能換來兩國和睦相處也不失為明智之舉,打起仗來要花的銀子又何止百萬千萬。”

“罷了罷了,這些與你我有何相幹,隻顧看好我們的貨物,別被響馬賊搶去便好。”

“……”

客商們麵前的火堆明明滅滅,坐在身後角落裏的女子卻聽者有意,起身上前一步幫那幾名客商添了些熱水,湊近了聽一位年長的客商又道:“不都說太子是跟北涼人一唱一和,在昭文皇帝麵前唱雙簧嗎?最近有流言說慕容拓並非皇家正統,流言剛一傳出,慕容拓還沒怎麼樣,北涼人倒是率先坐不住了,居然多處襲擾大燕邊關。昭文帝派了好幾位大將去平亂,後來又派大臣去和談,都未能成功,不得已才隻好重新啟用這些日子故意冷落的慕容拓,果然奏效……”

“北涼人明擺著是要告訴昭文帝,要想和平共處,隻能慕容拓當太子。”

“瞧你這話說的吧,昭文帝隻有慕容拓一個兒子,他不當難道還能你來當不成?”

“哈哈哈,我來當倒好了,那玄陽太子宮中色藝雙絕的胡女必要分給兄弟們幾個。”

一位麵向稚嫩,看起來頭一次跑貨的年輕人聽那幾人說話齷齪,嗆了口酒臉色飛紅,小心翼翼地接話:“聽傳聞說陛下還有一個兒子的,也不知消息哪來的,更不知是真是假。”

他的話還未說完,便被頭人在後腦勺上猛拍了一巴掌:“江野傳說你還信以為真了?權且當個笑話聽聽便好,小心禍從口出人頭不保!”

年輕人不再說話,伸手烤了烤火,從懷中拿出半塊饢餅塞進了口中。

身穿大氅的女子將鐵壺勾到火堆上的鐵鏈上,交代幾位客商自己便宜使用,便不再管這邊的事情,撩開門簾,走進了裏屋。

裏屋之內,一位青袍男子正背門而坐,用手中的鐵絲輕輕撩撥著牛油燈的燈花,聽女子走近,將鐵絲緩緩地放到了桌子上,轉過身來,笑看著對麵的女子。閃爍不定的燈光將他的影子投到了身後的石牆上,牆上掛著一架古琴,那古琴崩斷了三根琴弦,卻故意未修,不知掛了多久,竟落了一層灰塵。

“你聽見他們說的話了嗎?”

沈雪吟向前一步,摘下麵紗,用眼睛斜了斜身後。

燕戈行微微一笑,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

點頭是承認自己聽到了,搖頭是告訴沈雪吟,聽到也跟沒聽到並無區別。

早在他在昆吾江中醒來的那天,他便決定再不問江湖中事,後來,和沈雪吟一起來到這人跡罕至的大漠之中,更是為了圖個清淨。

師父死了,師兄死了,段姑娘也回到了瀾滄盟中,江湖之中再無他掛礙之事,又何必自尋煩惱。

“可是,傳聞中昭文帝的那個兒子是你啊?”

沈雪吟壓低了聲音,“難道你就眼睜睜看著慕容拓有恃無恐,跟北涼人串通一氣,肆意霸淩我大燕百姓?”

想起這些年來北涼人的種種惡行,沈雪吟便恨得牙根癢癢,隻可惜,紅蓮教在霞嵐灣一戰中損失殆盡,她也不再是當年一呼百應的聖使了。若不然,她早就帶領紅蓮教的人殺到燕北戈壁之中,去砍北涼人的狗頭了。

隻是,她似乎有意忘了一件事情,若傳聞是真的,眼前的燕戈行,也算是半個北涼人。

“呼……”

燕戈行長歎一聲,幫忙將羊皮大氅從她背上除下來,倒好一杯燙在銀壺裏的熱奶酒,遞到了她的手中。

“你忘了昆吾江上怎麼當著於大哥的麵答應我的了?”

“我……”沈雪吟想要反駁,卻見燕戈行盯緊了自己的雙眼,隻見他雙眸之中滿滿都是悲憫。

楓火客棧大火、四象島之役、霞嵐灣水戰、石佛峽之圍……

他見過太多太多慘不忍睹、血流成河的場麵,他又何嚐不知如今散播流言的那個人居心叵測。自己雖有能證明身世的絲帕在身,玄陽宮中的那把椅子卻沒有那麼好坐,如若因了一個傳言,朝野上下、江湖之中再起紛爭,又不知該有多少人無辜殞命。

如今,他隻想跟心愛之人躲在大漠之中,做一對行俠仗義無名無姓的神仙眷侶。

既然救不了天下人,那便救一個是一個。

他絕不允許別人因了自己的身份,以什麼狗屁皇家正統之名再起波瀾。

見燕戈行神情篤定地搖了搖頭,示意自己不要再說,沈雪吟胸中雖有千言萬語,也隻能吞回肚子裏。

燕戈行輕輕地將沈雪吟摟入懷中,下巴抵著她的頭頂,輕聲呢喃道:“雪吟,世人都道我們死在霞嵐灣了,我們又何必再讓他們記起呢?”

許久,縮在他懷裏的女子才輕輕地點了點頭。

門簾之外,風雪兼程勞累的一整天的行商們都已睡去了,此起彼伏的呼嚕聲傳來,讓內屋之中的二人忍不住相視而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