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淵知道,瀟母妃對先皇的若隱若離不是性格清高,而是躲避,甚至是嫌棄。她從來沒有愛過這個困住她一生的男人,她和其他女子都不同,她不屑皇帝施舍的愛。可皇帝就是那樣賤骨頭,越得不到的越要惦記。

先皇在老年病重時才看穿了江時凝,明白了她從未把他放在心上。他對江時凝因愛生恨,哪怕他活著的時候沒得到她的心,死了也要將她牢牢拴住才算出了這口惡氣。

她和景淵是同樣懷有傲氣的人,隻不過她在這個朝代身為女人,沒有選擇罷了。景淵知道她性格清高,不屑與其他嬪妃一起爭做皇權下的乖順的寵物,不願為男人手中的一塊骨頭而撕咬彼此。

所以景淵一路拚命,他想得到王位,想得到天下,可他更想把那個萬人之上、甚至皇帝之上的位置獻給她,讓她真真正正地不用再對人卑躬屈膝。

可惜,江時凝最終還是沒有掙脫命運的桎梏。

晚上,景淵終於勉強穩下心神,腳步虛浮地走向後宮。這時,大太監彎腰走了過來。

“陛下,影衛總管慕遲,殉主了。”張清寧低聲說,“他好像是太後宮裏出來的人,要如何處置他的遺體?”

影衛,這種來無影去無蹤的家夥,哪怕是總管也比禦前侍衛等級低很多,登不上台麵。一個生來就要為主人而死的奴才罷了。景淵隨便揮了揮手,讓他自行處理。

“珝親王人在何處?”他問。

“親王下午哭累了,此刻在景和宮側殿歇下了。”張清寧小心翼翼地說,似乎生怕景淵下一個指令就是砍掉珝親王的腦袋。

景淵也不做多言語。人人隻道他心狠手辣,直到今天,或許還有很多人覺得他會對景軒動手。可是景軒天生性格寬仁善良,景淵又親眼看弟弟出生長大,江時凝教子有方,兄弟二人關係其實比一母同胎還要好。

母妃如此聰慧過人,景軒不可能愚鈍。景淵走入側殿之中,看到弟弟仍然身穿赤色長袍,卻毫無親王形象的趴在床上,臉都埋在被褥之中,和小時候難過了生氣了的樣子一模一樣。隻可惜,從今以後再也沒有一個溫柔的女人哄他了。

景淵輕輕地坐在他的身側,景軒抬起頭,因為哭泣而泛紅的眼眸看向景淵。景淵便明白,景軒在悲愴之後已經想明白了一切。

“父皇為何要這樣做?”景軒嘴唇蒼白地喃喃道。

“因為他恨我和母妃步步為營,架空他的權力,趁虛而入。”景淵聲音低沉地說,“他恨是我這個最討厭的兒子得到了權勢。所以他要報仇,要奪走我們最重要的人,讓我們餘生都痛苦不已,甚至讓下人臨死前也要挑撥我們之間的關係。”

“他真是好狠的心啊!”景軒痛不欲生,將頭埋進景淵的懷抱。

景淵輕輕地撫摸著弟弟的頭發,他低下頭,終於控製不住自己的表情,眼眸中劃過一絲悲傷。

“景軒,你還有我。母妃為我們闖出的天下,我們要一起守好了。”他低聲喃喃道,“母妃的養育之恩,我們隻能來世再報了……”

“如果有來世,”景軒在兄長後腰上的手指緊緊捏緊成全,年輕的親王屏住淚水,咬緊牙關,“我隻望來世不生帝王家,不用爾虞我詐。做一個普通百姓,能與皇兄,與母妃共享天倫之樂便好!”

“皇兄答應你……”景淵低聲說道。

景淵的目光,逐漸變得深沉。

是啊,如果有來生……

哪怕是豁出性命,他也要擔保母妃一生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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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多久之後,時間之外,一個漂泊在虛無宇宙中的房間,一扇門緩緩開啟。

一個短發的女人緩緩地走了出來,她穿著作戰長褲和短袖,腰間係著槍托。她的身上有幾處紮著繃帶,渾身有些泥土,精致的臉頰也有些灰塵,卻阻擋不了高挺鼻子之上那雙黑色眼眸發出的奪人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