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世她回來的很早,岑美玉還沒有影響到這個家,她還是他們敬重的親娘,沒有“做”讓他們失望的事情。
可是發生過的事情,一件一件地都刻在她的心裏,每一件事情,都沒有被忘記,而這短短的幾天,也沒有讓她的心結消失。
她擦了眼淚,又哭又笑,“我沒有不要你們,無論我去了哪裏,隻要你們還認我,我就是你們的娘,隻是你們都長大了,三兒也要成家了,我也年紀大了,自然不想再讓自己受委屈,所以……”
“阿娘,你別走好不好,我們不會讓你受委屈的!”
農顯安打斷了她的話,他還隻是一個剛成年的少年,他不想讓自己的家庭支離破碎。
農秀珠從背後撲了上來,抱住陸金蓮的肩膀,“阿娘,我們不走好不好,我再也不會偷懶了,再也不鬧脾氣了。”
陸金蓮摸摸農顯安的頭,又拉了一下肩膀上的手,“傻孩子,乖,別哭,我們還是一家人。”
“為什麼?”
為什麼突然這麼堅決?
為什麼不再忍讓?
為什麼,他好像做錯了?
……
無論如何,陸金蓮都不會放棄自己這個決定,收拾好東西,第二天她就離開了農家,回到了栗樹寨。
除了農老圖和農秀珍,所有人都跟著去了,包括隻有兩歲的阿梁。
農老圖沒有得到答案,他坐在突然變得空蕩蕩的家裏,抽著老煙鬥。
他原本不愛抽煙,可是心裏總是空落落的,不知道該做什麼。
更讓她難以接受的是,她不是農家親生的,是農小荷的孩子就算了,竟然還是個農小荷通奸和別人生的,不是婚生子,她現在腦子暈乎乎的,衣服髒亂,眼睛哭得紅腫。
被哥哥嫂嫂用異樣的目光看著的時候,她很想冒著大雨逃離這個事故中心,可是她不敢,因為她很清楚,她無處可去,就算被鄙視被厭惡,她也隻能像一隻老鼠一樣躲起來。
就連親生母親都不要她了,她還能去哪裏呢?
農老圖的臉色還是和剛才一樣不好,他現在難堪得很,心裏對陸金蓮有幾分的怨恨,這件事都過去十幾年了。雖然矛盾重重,可磕磕絆絆地也過來了,現在功虧一簣,他要怎麼跟農小荷交代,怎麼跟農小荷的夫家交代。
她真的是在逼他啊,都忍了這麼多年了,為什麼不能繼續忍下去,明明他們的日子也不是那麼難過……
接受到農老圖迷茫中帶著埋怨的眼神,陸金蓮在心裏搖頭。
她前世就是大字不識一個文盲,還是個徹頭徹尾的反麵人物,又沒什麼見識,農家用幾擔糧食換了她來,那些東西救了她家六口人,她就為了農家奉獻一輩子。
雖然生活一點都不如意,她也很不甘心,很怨恨,但是又有什麼辦法,如果離開這個家,她又能去哪裏。
她隻能像一個溺水的人一樣,緊緊地抱住一根浮木,漂浮在水中,上不來,也沉不下去,半死不活,無法對自己進行救贖。
但是這一世,她不想再待在這個家了,她從來沒有為自己而活過,無論接下來有多少時間,她都想讓自己過得好一點,愉快、自由。
麵對這樣的目光,她回視了過去。
“我們離婚吧,不要再互相折磨了。”
幾十年了,她終於說出了這句話,她的心裏前所未有的輕鬆,背負了幾十年的重擔,似乎就這樣放下來了。
但是,這句話對於在場的人來說,又是一個晴天霹靂。
農老圖驚愕地瞪大了眼睛,“你說什麼?”
幾個孩子也紛紛站了起來,離婚,這兩個字實在是過於沉重了,他們從來沒有想過這個問題。
“我是認真的,不是一時的氣話,也不隻是兩個孩子的事情,你不是不知道,從這件事情開始,我們就再也回不到從前了,我們這十幾年來,都是在互相折磨,既然這樣,最好還是分開。”
陸金蓮慢慢說著,話裏連剛才的諷刺也沒有了,而是很平和,像是在陳述一件與自己無關的事情,她真的累了。
雖然這個決定讓人十分難以接受,但在場的人都知道,這話說的一點都沒有摻假,他們過的這樣的日子,誰都不能完全開心。可是,離婚就意味著這個家要散了,不再完整了。
農秀珍被這雙鞋子引出來的一係列事情給嚇懵了,她要是她爹娘離婚了,她的存在肯定就更尷尬了,雖然陸金蓮對她不好,但好歹把她養大了,她要是走了,她以後不可能能跟幾個哥哥住著,但是現在,她不敢、也不能說話。
農老圖現在已經換上了一身幹衣服,卻似乎比剛才更狼狽,他的眉頭深深地皺了起來,雙手捏得死緊,半晌後才道:“有這麼嚴重嗎?我們年紀都大了,孩子也大了,要是你不喜歡,我們可以分開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