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京都*35(1 / 3)

35.1

“今日也如約為大人您獻上‘祭品’。”

“請您回應我等的請求吧……蛇神大人……”

燭火明滅的祭壇。

精致且詭異的擺設之間, 立於祭壇四周的男人們低著頭神情敬畏, 身著的狩衣上印有家族徽印的圖騰在昏暗的光線下忽隱忽現。

這裏是位於京都附近的一處偏僻地下。

在這個妖怪與人類共存的時代, ‘陰陽師’不再是隻會出現在筆墨紙張間的存在, 而是成為了一種庇護一方安寧的‘守衛者’。

但很明顯, 眼前這些人並不能說完全是。

“源賴光大人回來了嗎?”一場祭祀的結束, 揮手囑咐手下的人將祭壇上殘留著血跡的金色銅鈴清理下去,被委任負責這裏的男人對著一旁等候的下屬輕聲詢問道。

源氏,京都有名的陰陽師大家之一。

曾經的輝煌之下, 在現在這個妖怪愈發橫行的時候,逐漸沒落的家族讓他們不得不狠心踏上了某種近乎極端的道路。

——以生命為‘祭品’,借助“蛇神”的力量重振家族的名號。

這樣事,又有多少人敢擔負起這種至深的‘罪孽’呢?

“找我有事嗎?”

緩步而至的身影,垂肩的白色發絲微動。半身薄甲的男人似笑非笑地衝著迎上來的神官微微點頭。對於自身實力的自信讓他的雙眼中有著壓抑不住的野心和高傲之感,“如何, 今日還沒有得到回應嗎?”

他指的‘回應’是“蛇神”的回應。

自幾月之前的一次祭壇異動開始到現在,這期間無論他們再進行多少次的祭品進貢, “蛇神”都自始至終沒有給過他們的一絲半點回應。

‘遠古的邪神’並不會存在在如此短暫的時間裏就‘死亡’一說。

作為祭品的巫女依舊死去, 被什麼吞噬的跡象尤在。

這樣異常的情況之下, 繼續還是不繼續,反倒是成了一個相當難以抉擇的事情。

“還要繼續嗎?大人。”男人低聲說著,“安倍晴明那邊似乎察覺到我們這裏的動靜了, 找過來隻是時間問題……”

他欲言又止沉默了一會兒, 接著道:“要想些辦法移開他的視線嗎?”

安倍晴明, 京都中同樣享有盛名的大陰陽師。

有傳言其為白狐之子, 靈力強大且陰陽術造詣極高。

“他嗎?”同為京都的陰陽師,源賴光不可能不知道這個名字。而且,某種角度上來說,他們稱得上‘很熟’。

“不用操心他,”按在腰間刀柄上的手指一敲,名為‘源賴光’的男人揚著嘴角輕聲一笑,“大江山的鬼王近期要開始動作了,他閑不了太久。”

——大江山的鬼王,酒吞童子。

實力強勁不用多說,同樣也是預言中殺死自己的人(妖怪?)。

無法說是恨或是什麼別的情緒,單純來講,源賴光就是不甘心屈服於‘命運’。

他有野心,也有手段。若是能讓安倍晴明對上酒吞童子,他所期待的最好的發展就是他們彼此互相牽製,兩敗俱傷。

但,至於性命……

——最好還是能讓我親自殺了你吧,酒吞童子。

*

陰陽兩界的狹間,生與死的界限在這裏模糊到近乎於‘無’。

無法明確的分辨,也正應如此,即使軀體失去了最為重要的心髒,身為人類的黑發青年也依舊不能被肯定的歸類於完全的‘死亡’。

擁有著蛇身的邪神盤曲著身體,以自身的力量為引,一點點修複著被圍在正中央的軀體。

這個地方本應會將一切進入的東西肉體都化為灰燼,但為什麼呢?這個人類沒有。

死了該去冥界才對吧?閻魔那裏。

就算在這裏待了這麼久沒出去,該有的認知也還是沒忘。因為好奇心而湊上去的蛇頭壓低,分叉的舌間發出怵人的嘶嘶聲響。被無數世人忌憚的‘八岐大蛇’,這會兒饒有興趣望去的目光就像是發現了什麼特別至極的新奇玩意兒。

——是‘死’還是‘生’呢?脆弱的人類。

躺著的黑色青年就像是在‘沉睡’著一般,被發絲遮住一半的側臉依舊能看出其相貌的出眾,眉宇間特有的清冷美感,帶著一絲冷冽。如果不是因為他胸前的傷口尚未被完全複原,遠古的‘邪神’真的很想試著喚醒他看看那雙眼睛裏到底會出現何種的光彩。

然而,這一切的一切,都不是這位‘邪神’會出手相救的原因。

真正讓他出手的理由是……

“別的世界嗎?”

手裏黑色的盒子被拿在手上把玩了許久,完全沒有侵犯隱私這種認知的某位邪神在救人的同時順帶著也在對方的記憶裏晃了一圈。

雖然隻是表層並不涉及深處的全部,但那些異常有趣的畫麵還是讓人印象深刻。

雲雀所在的世界黑手黨橫行,而所謂無處不在的‘神明’卻根本沒有絲毫出現的痕跡。

並盛的神社形同虛設,地下還建造了基地,世人對‘神明’一詞印象似乎隻停留在一些書冊的傳說記錄裏。

多新奇啊,新奇到他都忘記自己已經有段時間沒有和源氏的那群人聯係了。

他之所以想要回到人間的理由是什麼?是為了成為‘真神’。

可當所謂的‘世界’不止一個時,八岐大蛇的目光一閃,躍躍欲試。

該怎麼說呢,他是‘邪神’。

而‘邪神’,野心從來都不會小。

“你該醒了。”

用妖力將地上躺著的人扶起,親昵的環住對方貼近耳邊低語,手指移至已經被填補完全的胸前傷口時,遠古的蛇神指尖一動,溢出的妖力立刻乖巧的幻化為了深紫色的小蛇,嘶鳴著沒入了下方白皙的肌膚之中。

咚——

咚——

從無到有的心跳,胸腔中重新開始跳動的心髒被強大的力量所包覆。

將頭埋進對方項間的‘邪神’輕笑著移開手,覆上對方的雙眼, “在去你的‘世界’之前,”

他說,“用你的眼睛去幫我看看這個世界裏,那些脆弱而渺小的人類還能做出怎樣的無謂掙紮吧。”

三日之後。

源氏為八岐大蛇獻以祭品的地下祭壇。

“是蛇神大人的回應嗎!!!”

進行至一半的儀式被詭異的狂風中斷,幾位負責祭祀的神官驚疑不定的望著本該被‘吞噬’的又一位巫女被駭人的妖氣籠罩,極盡顫抖之下問出的話連疑問的語氣都無法控製的說道。

“冷靜點。身為源氏家族的一員,不要在這種時候失禮。”

冷聲響起的命令,在此日得空留下的白發男人跪坐於祭壇邊緣的一角,沉穩的聲音如同最好的穩定劑讓心生懼意的神官們一瞬間安靜了下來,隨即,穩聲回應:“是的,大人!”

“膽子真小啊,人類。明明都已經這麼多次了,卻還是無法習慣嗎?”

喧騰的狂風逐漸趨於平靜,妖氣凝聚的似是蛇類的姿態盤踞著,仰頭,張口之下吐露的人聲帶著輕視般的笑意,森冷之中充斥著無限的邪惡之感。

“見笑了,蛇神大人。”白發的男人麵不改色的回應,以表敬意的起身,禮貌行禮之後,說道,“你之前是遇上了什麼嗎?許久沒有回應,也許我等可以幫上蛇神大人什麼。”

——是真的想幫忙嗎?

並不。

所求的不過隻是‘人情’而已。

源氏和八岐大蛇之間從來都隻有‘交易’一說,同樣是‘野心’的代表,‘互惠互利’是真,‘互幫互助’是假。

“嗬,”彼此都心知肚明的東西沒必要明說,意味深長的輕笑一笑,被尊稱為‘蛇神大人’的八岐大蛇沒興趣和眼前的源賴光彎彎繞繞的打算,直入正題。

“你不是說,想要我為你提供‘幫助’嗎?”

“正是,”源賴光抬眼,神色莫名,“蛇神大人同意了嗎?”

“啊。”

凝聚的蛇影雙眸在瞬間變得格外鮮紅,四散溢開的絲絲妖氣將周圍的神官們都拖入無知覺的深眠之後,盤踞的蛇型逐漸褪去,自妖氣中顯出的身型,緊閉著雙眼的黑發青年呼吸平緩,與整個平安京格格不入的‘奇怪’裝扮令白發男人幾不可查的微微皺了下眉。

“這是?”

“人類。”將黑發的青年平放在祭壇之上,重新凝聚回形。轉而望向源賴光的蛇影如是說道,“那麼,現在來接受你所想要的新力量吧。”

源賴光所想要的——‘創造生命的力量’。

即使隻是殘缺的生命,那也依舊無所謂。

*

從祭壇駛離的車輦,坐在車中望向掌心迫不及待想要嚐試新的力量的白發男人握緊手掌,雖然笑著但卻不及眼底的目光在落置身側躺著的黑發青年時微微一頓。

——人類,嗎?

蜿蜒崎嶇的山路,顛簸的道路在穿過幽深的林間時。

“救命!有人嗎?!救命!!!”

依稀傳來的女子竭力呼救之聲,隱隱約約似是聽不太真切。

“大人,要去看看嗎?”

車外駕車的仆從遲疑的一聲詢問出口,被打破了滿室安靜的車內。伸手撩開簾子的白發男人順著音源的方向看去,滿目的妖氣充斥,別說是普通人,即使是有渾厚靈力傍身的源賴光也不免沉下臉色,眉頭緊皺,“這裏沒有寮中委派的治退任務嗎?”

“似乎不曾。”仆從回應道,“近期治退任務繁重,不少地方都尚未來得及上報,想必這裏也是。”

這個時代最不缺的就是妖怪亂跑,肆意妄為的行徑造成傷害遠不是區區幾條人命就結束的事情。

麻煩。

獲得新力量的喜悅被此刻的煩躁怒氣壓過,跳下車輦的白發男人抬手按上腰間的刀柄,回眸叮囑仆從先行離去,“把人送回去之後再來找我。”

“是,大人。”源賴光是京都陰陽師之中的佼佼者,他的能力仆從自然知道。

“還請大人小心。”恭敬的施禮示意,重新架起的車架,仆從沒有絲毫的遲疑,提速離去。

樹葉掩映的林間。

立於原地的白發男人閉眼,仔細感知了一番四周的妖氣流動之後,瞬間睜開雙眼,冰冷的目光猶如出鞘的利刃,寒氣四溢。

“……在那裏嗎?”

35.2

源氏所設立的大蛇祭壇為了隱蔽,和熱鬧的京都之間相隔著相當的一段距離。

行進與泥石土路上的車駕速度有限,在四周窺伺的妖怪們有意阻礙之下,即使速度未減也許久不見相對來說較寬的大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