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的聲線帶著一絲平常全然不同的虛弱,眼簾也迅速垂下擋住了兩人目光交彙的可能。

“……我們先把今天的精神疏導完成好嗎?”

逃避的意味太清晰。時辰不由有些失望,但是看著眼前的人臉上流露出來的歉意和為難,他長長地吐出一口氣,聲音略略發沉,卻還是說:“好。”

白越強自按捺下心裏的糾結,放出在精神世界裏因為這人的告白傻嗬嗬轉圈、格外躁動不安的量子獸蜜糖,後者一出來就徑自跑到時辰的腳邊,用後掌撐著地站起來,艱難抬起兩隻前掌抱住時辰的大腿——

真抱大腿。

因為體態太過嬌小的緣故,即便時辰是坐著的,蜜糖熊也還是頗為費力地把身體盡量抻長,才勉強用毛茸茸的熊掌抱在男人的大腿上,眼睛亮閃閃地仰頭看著對方。

時辰低頭看了看這隻熊,伸手輕輕戳了一下它的鼻尖,然後手指落上量子獸的頭頂,輕輕逗弄它耳後的一小撮絨毛。

“嗯~”蜜糖發出滿足的哼唧聲。

男人失笑,抬起頭看向青年的時候,眼睛流露出赤.裸.裸的揶揄。

白越一臉麻木。

——量子獸是不會撒謊的,它們總是反應主人內心深處最真實的情緒。

很好,這蠢熊暴露了他因為對方告白而開心的事實。

時辰的目光掠過白越的臉孔,嘴角忍不住上揚——這人乍一看上去非常淡定,滿臉的麵無表情,但耳根已經紅了。

強裝鎮定的阿越,好像更可愛了一點。

雖然不知道他明明在內心高興著,為什麼還會拒絕自己,但時辰因為對方回避的態度而生出的些許低落,卻一下子一掃而空了。

這一次沒有精神屏障,白越的精神力探入對方精神世界就變得格外謹慎。一點點遊走過因為多次疏導而熟門熟路的空間,小心翼翼地在不觸及對方記憶的情況下準確地將每一處混亂打開。

時辰直接身體力行地來表現他對白越的毫不設防,但白越也不打算侵,犯對方隱私,將那些之前幾次都被屏障保護著的地方一一繞過,熟練地清除雜亂的部分。

然而,當他的精神觸絲踏入這片精神世界最裏麵、最核心的部分的時候,卻一下子愣住了——之前幾次,這裏都是精神力屏障所形成的厚厚的白霧遮掩著,除了最明顯的黑色的躁亂精神點,根本什麼都看不到,而現在,這裏無遮無攔地呈現出來了本來的麵貌。

在璀璨的星河當中,有一片小行星帶,而群星環繞當中最引人注目的、也是此前用精神力屏障遮蔽得最厚重的地方,是一枚看起來並不驚人的,卻繁複而美麗的徽章。

一枚對白越來說分外熟悉的徽章。

——他在原世界的祖國清暉聯邦,聯邦軍隊的徽章。

這個徽章並非簡單的圖案,而是由非常繁複的包含綬帶、寶劍、盾牌、清暉聯邦標誌性的青龍圖騰、軍-隊的創建年份等一係列複雜的元素組合在一起的,幾乎絕不可能在不同的背景下極盡巧合地創造出一枚完全相同的徽章——甚至就連綬帶纏繞的姿態、以及交叉的寶劍劍柄上的象征不屈意誌的“殘雪照水”型梅花圖案都一樣。

這絕絕對對就是清暉的軍隊徽章!

……可是,它怎麼會出現在這裏?

這是個完全不同的世界,沒有清暉聯邦,沒有聯邦軍-隊,而這個人,根本不應該也不可能知道這個標誌……

還是說,這個看起來土生土長的人,曾經到達過他的世界?而且,又是什麼事情,會讓這個人把聯邦軍-隊的標誌如此珍之重之地放在精神世界最核心的地方、之前用層層精神屏障保護起來?

這個人……和自己的世界有關係嗎?

或者說,如果他也是來自清暉的人呢……

白越的心裏太過震驚,無數種猜想和無數種情緒湧上心頭,一時間精神力劇烈波動。做精神梳理的時候他的精神觸絲一貫起到好處,保持著蛇皮走位般片葉不沾身的靈動,而這會兒因為原本平穩安靜的精神力忽然失衡,存在感猛地尖銳起來。

“唔。”

低沉而熟悉的聲音發出短促而壓抑的的悶哼,其中痛楚的意味讓置身時辰精神世界裏的白越陡然回過神來,意識到自己的失控無意中影響了時辰的精神力空間,連忙慌亂地退出對方的精神世界。

“對不起。”

一睜開眼,青年就連忙道歉。

“你沒事吧?是我剛剛走神了。”

“沒事。”

對方搖了搖頭,有些冷峻的唇線甚至抿出一點安撫的笑意。然而白越總覺得這男人的臉都白了一分。

精神力世界是人最私密和敏感脆弱的所在,在沒有屏障保護的情況下受到刺激怎麼可能完全沒事?就算白越精神力高,反應又快,即使控製住了自己的精神觸絲沒有加劇精神狂躁,但那一瞬間的痛楚恐怕是免不了的。

想到對方今天第一次對自己完全敞開精神世界就受到傷害,白越的懊惱之情溢於言表。

“明明你才說全心全意信任我,我就……”

年輕的向導下意識地抿緊了嘴唇,手指更是因為焦躁,無意識地在不知什麼時候坐在他懷裏的蜜糖熊的身上收緊,那隻嬌小的動物吃疼地嗷了一聲,一拱身體從他懷裏一溜煙地出溜下去。

時辰有些無奈地搖了搖頭,閉目稍稍平息了那一下尖銳的疼,語氣依然隻有對著家人和眼前的人才有的溫柔:“真沒事兒。沒設精神屏障是我自己的決定,別忙著自責,你值得我的信任。”

說這句話的時候,他看著白越的眼睛。

白越能感受到自己肋骨下麵那個器官猛地跳了一下,忽悠悠地,仿佛一刹那失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