閆元帥沉著臉不語。

“您也清楚,再這麼下去,閆家與其他家族的實力差距,會越來越小不是嗎?閆家想要做什麼,雖然未曾明說,但有眼睛的人都知道,是看著上麵那個位置。原本是打算發展到鼎盛之際輕取,但現在,卻是當斷不斷反受其亂。”

顧昭彌的聲音很平穩,還帶著些慢條斯理的味道。

閆元帥卻猛地盯住他,眸中陰鷙的神色閃過:“你到底想說什麼?”

“動手吧,爸。”

年輕向導的語氣中有一絲蠱惑。

“趁著如今其他家族還沒來得及將藥劑專利從我手裏奪走、發展他們的軍-隊。事不宜遲,倘若拖下去,如今的優勢隻會蕩然無存。”

閆律震驚地扭頭看著自己的枕邊人。對方平靜篤定的外表令他幾乎眩暈。

他和父親這幾年確實商量著反-叛,皇帝無能,他們也算是順應民意。然而這些,他從沒和昭彌提過。

他知道自己不是什麼偉光正的人。但很多時候,越是自己不那麼光明的,越會被光明所吸引。他自己可以不是好人,但卻覺得愛人是個善良的人。

在他心裏,昭彌是那種全心全意專注藥劑專注研究的學者,笑容裏都是純粹。

即便是在對方假麵一層層剝落的如今,他慢慢心冷,卻也沒想過自己的向導會說出“動手吧”,這樣的話。

這麼輕描淡寫,又這麼野心勃勃。

他這話說得有些諷刺。

作為一個來自全民基礎精神力同形態、發展方向不定的世界的人,他是真的不太能理解這種10%的人高高在上、剩下絕大多數人注定被摒除在領導者和重要崗位之外的世界。

沉默了一會兒,將係統的消息和原主的記憶吸收好,白越看時間尚早,走出臥室,去往皇帝的寢宮。

“父皇。”

被允許進入後,白越一手端著一盞茶杯,一手推開有些厚重的鑲金雕花大門,步入其中。

這時候已經是傍晚,然而屋子裏沒有開燈,光線昏暗。皇帝正站在窗邊,半張臉被窗外血紅的餘暉染得晦暗不明。

白越目光掃過他眉目,就見這個不足二百歲——在這裏是還站在壯年的尾巴尖上的年紀——的男人眼尾深刻的紋路,以及掩飾不住的沉重疲憊。

喪子之痛,以及局勢的波詭雲譎,讓這位曾經悍勇的哨兵露出了蒼老。

不知道是不是原主殘留的情緒,看見他這副模樣,白越隻覺得心裏頭沉沉的,好像墜著個鉛球。

少年端著手裏的茶盞走過去,在皇帝的三步開外停下了步子:“父……爸,喝點安神茶吧。這兩天你都沒怎麼睡。”

皇帝回過神來,扭頭看了看他,眼神裏帶著點疲倦:“放桌上吧,我過會兒喝。”

“爸。”少年咬咬牙,似乎避忌著什麼,但到底衝口而出,“三個月了!你不能再這麼不愛惜身體了!”

皇帝沉默著,沒有說話。

白越絲毫不怯地回瞪著他,身體兩邊拳頭攥得緊緊的,然而聲音卻不知不覺啞了:“我已經沒哥了……母後去得又早。……我隻有你了。”

說到最後,已經啞得不成樣子。

皇帝滄桑的臉上終於泛起一絲波瀾,又很快止住:“你去睡吧。”

“你不睡我也不去睡。”

少年固執地站在他身側,身形筆直,好像一株挺拔的小白楊。皇帝有些恍惚。不知不覺,他最寵的小兒子,都這麼大了。

——可在他眼裏,還是個孩子。

他不想讓他知道外麵那些風風雨雨。

“聽話,去睡。”他語氣加重了一些,但他的兒子還是沒有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