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
也就是大年三十的早上……
街道上已經有人開始稀稀拉拉的放鞭炮了,白天兒在醫院裏陪了一夜,也和南夜聊了一夜。
男人舍不得她走,粘粘糊糊的沒完,“你再想想啊,真就舍得把我扔下一個人孤孤單單的過年?”
“有啥舍不得的?你這是受傷了,要不在部隊上不也是一個人過年?”
南夜仰著臉撒嬌……
這廝……可知道運用自己的長處呢!
臉長的好,一皺眉,一嘟嘴兒,都叫女人心裏疼。
“天~兒~”他拉長了尾音膩膩的喊,“你非要走也行,走之前,‘那個’一下!”
“你別臭美啊!”
女人一戳他的額頭,“還‘那個’,就你現在這體格?人能動嗎?”
南夜拉長著臉,“你歧視病人?你這人人品有問題!”
一眨眼,又笑了,“再說了,我能不能動,咱們試試不就知道了?”
邊說著話,邊就貼了上來……
粘乎乎的拉著她不鬆手。
出來進去的還有護士呢,白天兒怎麼能讓他得逞,手肘輕輕一捅他的小腹,借著他裝疼的空兒,一扭身跑了。
出門的時候還不忘了俏皮的一伸舌頭,“南夜,過年好!明年心想事成,萬事如意,錦上添花,身體健康……”
男人哼哼的罵,“心想事成個P,連你我都沒辦成!”
白天兒見他那個俏樣兒,心裏真是又愛又舍不得。
不舍得也得走啊!
和老皮都約好了!
想了想,為了避免以後發生誤會,還是站的遠遠的說,“南夜,我通知你一聲兒啊,皮埃爾也跟著去我爹那裏,不過他是奔著民風去的,你可別多想啊!”
話一說完,扭頭就跑,南夜在後麵罵,“啥?白天兒,你給我回來,你敢走!”
敢不敢的?
就走了!
她也沒回頭,直接出了醫院的大門,回家收拾了幾樣換洗的衣服,把早就買好的糕點水果都裝好了,拎著下了樓。
一進客廳,正好和唐紹軍走了個碰頭,白天兒也沒和他打招呼,徑直插肩而過。
唐紹軍一看她手裏的包裹,不禁有些訝異,“你要出門,不在家過年了?那南夜呢?也跟著你一起走!”
“不知道!你問這些幹什麼?難不成你又冒什麼壞水了?”
唐大公子一推眼鏡,勉強的牽動了一下嘴角,“什麼壞水兒?過年了嘛!就是想讓你給南夜帶個好!祝他……早日康複!”
早日康複?
什麼鬼?
白天兒眯著眼睛,“你是在說反話吧?你還能盼著南夜好?”
“我怎麼不能?他不是南星兒的弟弟嗎?凡是南星兒喜歡的,我也都喜歡!”
惡心!
變態!
沒空聽他說這個!
扭頭就出了大門,皮埃爾的座駕是“大奔”,在軍區的大門口一停,再加上他那張絡腮胡子的外國臉,也是沒誰了,軍區裏出來進去的人都瞧他了。
白天兒一露臉,皮埃爾就下車給她開車門……這下更好了,身後的議論聲都上天了:
“哎,那不是葉司令家的那個白天兒嗎?”
“像是!咋還和外國人混上了?”
“就是!不是說外國人都有啥病嗎?看一眼就傳染……”
皮埃爾聽不懂,還望著人家風度翩翩的微笑呢!
白天兒趕快鑽進了車廂,身子下意識的往下蹭,下巴也垂到了胸口……老皮是聰明人,並不多問,等到車子出了城,才嗬嗬的一笑,“按照你們中國人的傳統,已婚女人和單身男人出門是不赦嗎?”
單身男人?
她這才想起來問,“你沒結婚?”
“結過!”
皮埃爾頓了頓才繼續說,“也沒有什麼不能說的的,年輕時候的衝動!後來就分開了!現在大家也還算朋友!我和她是劍橋的同學,剛在一起的時候什麼都不在乎,後來才發現兩個人的分歧太大,我閑雲野鶴的,喜歡釀釀酒,旅旅遊,沒什麼大理想!她不一樣,她是美國人,喜歡搞政治,家裏又是做那個生意的……”
他用手比成槍的形狀,“太激進了!我有些吃不消!”
哇!
又是一個女中豪傑!
前妻是商業的精英,繼承家族裏的生意搞軍火……這個老皮,背後的故事真多!
車子駛了沒有一半的路程,天上就開始稀稀拉拉的飄起了雪花!
眼瞧著小雪片變成了大鵝毛,漫天張張揚揚的飛舞,不急不緩的像是個表演中的舞者,優雅的由天而降。
兩個人一邊聊著天兒,一邊欣賞著窗外的雪景……
不大一會兒,樹梢就披上了一片銀白,車窗也開始積了一層霜花。
瑞雪兆豐年。
白天兒在心裏暗自祈禱著……明年,一切順利!
她這兩天都沒有休息好,說著說著話,人就有些困了,不知不覺的就瞌睡了過去,再醒來的時候,天都有些暗了,身上還搭了一條方格的毛毯子。
有些不好意思,看著窗外認了認路,驚奇的望著皮埃爾,“你還真行啊!咱們沒走丟啊!”
皮埃爾微微的一笑,在身邊掏出了張地圖往她懷裏一塞,“喏,我喜歡出門之前把一切都安排好!早算準了隻要你一上車,說不了幾句話就會睡過去!所以昨天特地讓劉易在地圖上給我都標出了法文,喏,沿著這一條紅線走,就一定不會錯吧?”
有備無患?
這老外真是細心!
白天兒索性就把一切都交給他了,自己昏昏沉沉的時睡時醒,到了晚上七八點的時候,車子已經開進了三方村。
還是那個熟悉的村莊,還是那個井台轆轤,要過年了,村子裏各家各戶甭管有錢沒錢,大門上都要貼上紅對聯,再加上一個大大的倒“福”字。
倒福!
就是福到!
寓意著來年的幸福安康!
過年了,孩子們也都換上了新棉襖新棉褲,或圍在路邊堆雪人,或三三兩兩的放小鞭,一見“大奔”進了村兒,又立刻像是發現了新大陸,丟下了手裏的東西,跟著汽車後麵瘋跑。
皮埃爾見了,笑得合不攏嘴,“白,我下去給他們拍幾張照片,你不介意吧?”
等得到了白天兒的同意,這才把車子停在了一棵大樹下,拿著照相機下車了。
孩子們一見來了個外國人,長的和大家不一樣,起初還有些畏縮,皮埃爾在兜裏掏出了幾塊巧克力掰開了遞過去,一有糖吃,小家夥們又都活絡起來了:
“哎,二狗,這糖咋是黑色的?還挺甜!”
“嗯呐!甜!這大叔咋長的?一臉的大胡子,小三兒,像你家太姥爺!”
“啥啊?我太姥爺眼睛可不是這色兒的?這人像是個‘大馬猴’……”
白天兒隔著車窗看著,心裏不由的高興……回家真好,沒有了唐家的那幾根蔥,沒有了爭鬥打拚,什麼都不用做,往炕上一躺,沒事兒和白常喜拌拌嘴,生活倒也過的愜意。
一想到白算盤,嘴角就不由的掛起了笑,心裏也急著往家趕……血脈相連,自己的這個身體是人家的親閨女,父女倆相依為命的過了18年,當然連著心。
忽然,遠處傳來女人的叫嚷,還伴著孩子的哭嚎,皮埃爾先就愣了,側耳聽了一下,向著車裏聳了聳肩,“怎麼回事兒?”
“上車,去看看!”
白天兒心裏有些慌,聽著聲音方向,好像就是自己的家。
難道……出事兒了?
車子一到了自家的門前,遠遠地就見一幫人圍著院牆,手裏拿著花生瓜子兒,邊笑邊抻著脖子往院子看。
看啥呢?
有啥熱鬧嗎?
刹車一響,白天兒立刻就蹦下了車,腳一著地,就聽到院子有女人跳著腳的罵,“白算盤你個老鱉犢子,你敢欺負我?我……我跟你沒完!”
接著有個男孩兒扯著嗓門子叫,“村長,你別推我啊,別推我媽啊!”
老鱉犢子?
在三方村還有人敢指著鼻子罵村長?
這女人是誰啊?
正納悶呢?
有人一扭頭,瞧見了她,立刻就炸鍋了:
“哎呀媽呀,她三嬸子,我沒瞧錯吧?那是老白家的二傻子不?她咋回來了?”
“嗯呐!還真是白天兒,這下熱鬧可大了!”
“哎哎哎,別說沒用的了,她後麵跟的誰啊?她男人也不長這樣啊!”
“艾瑪,是我眼睛花了嗎?咋還是個蘇聯老大哥?”
“切,給你能的!你還見過外國人?咋知道是蘇聯的?”
“別小瞧我啊!我可是去過哈爾濱的,見過的老毛子都長這個樣兒!”
起初聲音還小,後來所有的村民幹脆都扭過身子瞧她,嗡嗡的議論聲也越來愈大,說什麼的都有,院子裏的熱鬧反倒是沒人看了!
老皮大概也是被人圍著看慣了……80年剛開放,普通人見到外國人的機會很少,更別提常年待在鄉下的村民了,幹脆有幾個膽大兒小夥子的靠了上來,摸摸他的胳膊,拍拍他的肩膀,善意的開起了玩笑。
白天兒也沒管那麼多,直接就奔著院門去了……家裏都鬧成那樣了,做女兒的怎麼也得先弄清楚情況吧?
眾人一見她回來了,自動都閃到了旁邊,乖乖地讓出了一條路。
白天兒如今在村民眼裏的地位極高……
原因呢?
她是嫁到城裏享福的,男人又是個當兵的,聽說家裏還是個大幹部,上次縣長的小車都親自來接的,後來白常喜回村的時候,還從城裏帶回來了個“大”電視……看著都叫人羨慕!
多能啊!
她在村裏是頭一份!
白天兒進院的時候……
白常喜正在簷下掐著腰罵人呢,一見自己的“心頭肉”站在了大門口,立刻就像是換了個人,臉上也有笑了,眼裏也有亮了,挺著的腰板也弓下了,幾步趕了上來,“天兒,你啥時候到的,要回家來,咋沒事先給我打個電話?咋回來的?冷不冷?餓不?”